“……为什么人间冤海深无底?为什么切齿冤仇是夫妻?”
词悲意切切,回荡于戏台楼阁。
渲染之下不少人抬袖抹眼。
可下一刻就叫东楼那当啷不绝的响动坏了情景,如此行径自然引得看客不满,却因底下黑压压守着的相府护卫不敢发作。
姜玉珠正在楼上拿着球玩儿,球不像蹴鞠用的,也不似绣球,只说了是投筐里中筹,隔空击中则会发出泠泠脆响,动静由此而来。
再新鲜没见过的东西,到了她手里,没一会儿就失了兴致。
“裴哥哥呢?”
“东家在底下送别晏姬,小姐且等等。”答话的小厮是管事连襟,侍候这位相府千金颇有心得,只能顺着不能拂逆。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堪比宋吟晚。
“不过一个戏子罢了。”姜玉珠皱了皱鼻子,颇是不乐意。
再如何都不过是个贱籍。
小厮暗暗抽口凉气,可不敢下这样定论。后起的角儿加起来都比不得晏姬鼎盛时风采,涣王一心求娶的奇女子。只可惜涣王命短,否则又岂是这样伤心结局。
“我问你,裴哥哥回来后可有,咳,可有什么人找?”姜玉珠并不管旁人所想,只问自己关心的。
这所谓的人,特指的是莺莺燕燕姑娘家。
小厮早就收过银钱打点,忙是摇头,“戏园子虽然不禁女流,可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大老爷们居多。这么些年,除了您以外就没见东家身边留过什么人。”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你又没同他一块游历去。”姜玉珠虽喜亦忧,动了情不免是患得患失。
“……”
姜玉珠一顿,又问:“裴哥哥是专程请人来唱?是为贵客?”
小厮点头。
姜玉珠眉梢浮起喜色,论尊贵,这楼里的哪个及得上她。
虽说是不爱看戏,可晏姬唱的她却是懂,你侬我侬的绵绵情意,若为她所作……少女娇作拨弄腕间的珊瑚镯,眉眼里尽是春情荡漾开去。
她八岁与裴徵相识,是他从悍匪刀下救她和母亲性命。温文尔雅,风流肆意,连父亲母亲都说裴哥哥不凡,必出身显贵。如太原陶家,孟州王氏之流,簪缨世族,却也多文人隐士。
只是裴徵喜好游历,久不在汴京,空叫她余一腔爱慕痴情。
眼下她将及笄,早打定了主意要脱去‘妹妹’头衔。
思及此,姜玉珠心头小鹿乱撞,可眼盼着就不见正主来。半刻后,正踏出扶手栏杆那探看,却瞧见等的人在旁边那楼。
“裴哥哥怎这般迷糊,自个的地方连左右都分不清,险些错过了。”姜玉珠从两座楼相连的木栈道走到了他身边,却见他手上掩了什么东西,“藏什么好宝贝,怕我看见呢?”
说着,便扶了他胳膊探脑袋执意要瞧。
裴徵将那钱袋子拢在袖中,身子微侧不着痕迹避让开,“就知道你跑得勤快是惦记着我的东西,让芷兰带你去。西渠国盛产珍珠,做饰物极美,你自个去挑。”
说罢,就唤来那叫芷兰的丫鬟吩咐了声,自己则揉了把她脑袋就离开了。
待人背影消逝,姜玉珠宛若被定住,满心欢喜被浇了一盆冰水。裴徵那举动同幼时一样,分明还是拿她作小孩子哄。
转眼,她瞥到了桌上余了茶水的两茶盏。
心头突突一跳,“说,方才坐这儿的是谁?”
正要收拾的小厮被她那冷厉神情吓了一跳,忙是道,“是,是绥安侯夫人和一位小姐。”
竟是——宋吟晚?!
“她几时喜好看戏听曲了?”
“前几日侯府办乞巧宴请班子,来听过一出,今儿来还点了晏姬的……”
姜玉珠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
宋吟晚回府便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过了片刻,就看到进门后消失的封鹤廷端了碗姜汤走进来。“……”
酷暑盛夏和姜汤。
“雨一阵晴一阵,防患于未然。”封鹤廷老神在在道。
宋吟晚接过了汤碗,心里嘀咕,可不觉得自己是伤寒前兆,极有可能是被人‘记挂’着。
又不能防小人。
封鹤廷挑眉看她。
宋吟晚咯噔了一记,才意识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脸上一红。若壮士断腕,双手捧碗老老实实喝了个干净。
刚搁下碗,嘴里就被塞了颗糖。
一股清清凉凉的甜味漫开,瞬间盖过了姜的怪味儿。
原还紧皱了眉头的女子,眸子莹亮凝向了面前的男人。
“这是采云斋新作的口味?”
封鹤廷将糖纸包摆在了她面前,失笑,“夫人对吃果然是内行。”
宋吟晚欣然接受这赞美,腮帮子叫糖块塞得鼓出了一个小包。
刚‘嘶’了一声,唇上便覆了温热。“唔……”
舌尖灵巧的探入她的唇,刮过她的上颚,下齿,嘴里的糖被男人霸道卷了过去,贪着甜味下意识地掠回,却瞥见了他眼底的深深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