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间上下两层的香铺, 门口挂着‘一斛春’的招牌上淬了金粉, 极是华贵惹眼。铺子里几个伙计才把乔平昭的消息放出去没多久,门口就已经被图热闹的汴京百姓围住了。
“‘一斛春’不是制香卖香的, 这又是闹哪门子”
“听说是从乔平昭的诗启发制成一批新香,憋了有两个月, 今儿是造势呢!这样子一搞, 也不知又得贵多少,这离上回出的节令香才过去多久!”说话那人嘴上抱怨着,身体却很实诚地往上凑,稳稳地扎到了最前头。
“乔平昭的诗……有什么稀奇的”有人问。
“小老弟是外来的罢。乔平昭那一手字写得是极妙,尤其书画这种东西属是藏品,但凡作的人殁了, 其所作价值远比其在世时还要高许多。像乔平昭这样的大家闺秀,不为生计犯愁,坊间能得几幅,还早早就被人收了。”
“前些时候临的一幅《望山月词》就值了五万两, 不知是哪位钱多烧得慌的主儿!”
——五万两!
正挤着往前的宋吟晚想起偏苑里挂满字画那屋:“……”
这一愣神的功夫, 乔平暄和反应过来的侯府护卫都到了她身边。有护卫充场面, 又有银钱打点,立刻就有伙计领着宋吟晚二人请到了前边专设的席座。
在两人身后不远, 谭俞在听到乔平昭那三字后鬼使神差地跟着护卫一同进了香铺,出神地盯着陈列案几上红布遮盖的那一排物件,连夫人唤他都不曾听到。
“这不是谭老板么,今儿这场还带夫人一块啊”旁边有识得谭俞的一边说着一边瞧向了他身边的小妇人, 调笑意味明显,惹得周遭几个男人纷纷附和默契地低低哄笑。
这样的情形无疑令小妇人不自在,“夫君……”
谭俞被拽回了神,就看到那几个里面带头说话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原来是钱二串子,近来可好”
“不及谭老板风流潇洒,想当人赘婿不成这就和旁人伉俪情深。”男人反唇相讥,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周边的纷纷竖起耳朵。
谭老板的风流韵事还真真能和乔平昭扯一道,坊间略有传闻,谭俞和乔平昭曾有私情,不过将军府要入赘,谭家不允没成。这钱谡和两人同在国子监读书,所言更是从旁佐证了这点。
“斯人已逝,从前种种从前了,我与平昭之事非外人且能道清楚。钱兄即便是再意难平,也改不了这事实。”
“狗屁事实,真当没人知道你做的腌臜事了不成,借着书肆便利,拿乔姑娘当幌子好一通杜撰想入赘。也不看看自个什么德行,乔姑娘怎能瞎眼为你寻死觅活,还非卿不嫁”
饶是被人如此指怼,谭俞也未改脸色,“就是我与平昭有缘无分,也轮不上钱兄。事隔多年,没想到钱兄还是放不下。”
这样一说,反而指钱谡是那求而不得污他的小人,直把钱谡呕得只想动手揍人。钱谡的冲动与强势还让不少不知情的站了谭俞那头,纷纷指责起他来。
宋吟晚也听着了那头动静,不过隔了点距离,且人声嘈杂没能听多少清楚。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那所谓新香上,愈是想,那白生生的小脸儿愈是漫开动人的绯红。
乔平暄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凑过去小声问,“你这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年少轻狂放浪时”
“……你才放浪。”宋吟晚没好气地怼回去,心底仍有一丝侥幸,指望是铺子虚设的花头。
此时,香铺里话事的拣着人多热闹起了头,“诸位都看到了,今个上的叫‘十二色’,论香,论形,皆是顶好的极品。”
宋吟晚的目光随着他拿玉杆子挑开红布,那侥幸彻底被浇熄了。
一列十二件。
十二件掐丝珐琅镶白玉的香盒完完全全暴露在人眼前,小盒精美更甚以往,盒盖儿扣阖处系了一镂空金片。献岁、酣春、莺时、槐序、郁蒸、林钟、夷则、仲商、凉秋、上冬、辜月、岁杪,整好是十二片。
如此精美之物衬上极流畅冶艳的字,令不少人已是蠢蠢欲动。独独宋吟晚提了一口气在嗓子眼。
“这是哪门子情诗”有人奔着八卦来的,东西好是一回事,事儿却不是先前说的那回事儿,就让人不大满意了。
“客官莫心急呀,整首词还没完呢。且先容我卖个关子,待这独一批的香盒售出,自会公布。”话事的透了生意人的精明,摇头晃脑道。
宋吟晚坐在那,只问,“字从何来香是何人制”
话事的被问得一愣,旋即也机警道,“这位夫人,咱们铺里是正正经经卖香的。往常若用上什么画儿也是找门道需得买的。要说这东西确实私密,可赠人的东西难保被赠的没旁的想法不是。”
被赠的都未必见过!宋吟晚心底窝火,可也恼当时不见后未仔细找过,如今竟是说不清了。
“这劳什子十二的,我买了。”宋吟晚索性断了源头。
“‘十二色’以十二时令鲜花制,堪称是独一无二。是以,以竞价得,单只三十两起。”
“……”
“我出四百两!”人群里有人冒了尖儿,这一声喊,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叫价一路飙到了‘二千二百两’。
从上千两起,喊价的就那几个,钱谡就是其中一个,他原本就是冲着乔平昭那字来的。待瞥见谭俞时,露了几许恶意,“谭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莫不是怕最后公布了,所赠的不是你,拆穿你谎言”
“你向街坊四邻,酒肉朋友吹嘘的时候可没顾着地下有灵,污人清白,想不到会有被拆穿的一日罢”</p>
“谁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