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风飒飒。
齐福客栈门檐上的两大盏灯笼猎猎晃动,在堂内地板上投下纷纷乱乱的影子,几个跑堂的忙前忙后,清理完一片狼藉中的三具尸体,擦了擦汗,向白彦道:“公子,天狼门在洪州一带颇有势力,你虽然武功盖世,但总归是寡不敌众,还是趁早……”
白彦不等他们话完,扔了个鼓鼓的钱袋过去,道:“一间上房。”
一个跑堂接了钱,措手不及,左顾右盼,还是他边上那个机灵,抢了钱袋过来,朝白彦笑道:“公子稍后,小的这便给你准备去。”一溜烟儿跑了。
另几个一呆。
白彦提醒道:“还不去分钱吗?”
厮杀后,冷冷清清的一个大堂,这才重新热闹了。
莫三刀坐在一张方桌前,托着腮,盯着对面那张圆鼓鼓的肉脸,挑眉道:“几岁了?”
阿冬端端正正地坐在长椅上,两条小短腿悬空地荡了荡,奶声奶气:“四岁了。”
莫三刀“喔”了声,朝着白彦的背影一扬眉:“他呢?”
阿冬眨了眨眼,摇头:“不知道。”
莫三刀还要再问,白彦已走了过来,阿冬立即乖乖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在白彦跟前站定。
这副情景,实在惊奇,莫三刀忍不住看了又看。
白彦微微蹙眉。
莫三刀笑道:“到底是唤雨山庄的公子,出手好生阔绰,那一袋钱,可够我一个月的盘缠了。”
白彦哼道:“大名鼎鼎的鬼盗莫三刀,也会缺钱吗?”
莫三刀听到“大名鼎鼎”四字,心下甚是受用,坐直了身道:“白公子好眼力呀。”
白彦似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厚脸皮的,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与此同时,先前答应给白彦准备上房的那跑堂下了楼来,喜笑颜开地向白彦道:“公子,房间给你准备好了,天字一号,小的这便带公子上去吧?”
白彦把身后的阿冬拎了出来,递给那跑堂,吩咐道:“带她上去,给她打盆热水,让她自洗了睡觉。”
跑堂愣了愣,才把阿冬抱过来,点头哈腰:“是!”麻溜地去了。
白彦看回莫三刀,默了默,转头向柜台前忙活的另一个跑堂唤道:“小二,上两坛酒。”
那跑堂是刚刚分到了钱的,自然乐意被他差使,当下“诶”一声,捧着两坛陈酒来了。
白彦接了酒,向莫三刀道:“堂中逼仄,能否请鬼盗移步屋顶,陪我喝一坛酒?”
莫三刀眉头一挑,心下虽狐疑,面上却微笑,道:“却之不恭。”
夜风萧索,吹在脸上,挟以街道旁幽然的桂花香,两道人影飞鸿一般跃上齐福客栈的飞檐,在月光粼粼的屋顶上坐了。莫三刀揭开坛盖,仰头先喝了起来,喉结滚动,豪气干云,白彦却是慢条斯理。
酒过三巡,白彦开口道:“鬼盗途径洪州,也是打算往不归山去的吗?”
莫三刀揩了嘴角的酒渍,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问的,是那玉酒宴上的白二公子呢。”
白彦薄唇微挑,但笑不语。莫三刀试探道:“看来白二公子跟你的关系不太好。”
白彦轻哼了声,淡淡道:“本无关系,何来好与不好。”
莫三刀作恍然大悟状,点头道:“听闻唤雨山庄四位公子中,数大公子最不合群,想来便是阁下了。”
白彦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喝了口酒。
泠泠月光从穹顶倾泻下来,在白彦脸上罩上一层疏冷的色彩,莫三刀看他喝酒,边看边道:“最不合群的白大公子,想来是不会为了给二公子报仇而去合欢宫的,让我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呢……总不成,也是为了那盟主之位吧?”
白彦放下酒坛,反诘道:“你又知道我要去合欢宫?”
莫三刀道:“你若不去合欢宫,又怎会在意我去不去合欢宫?”
白彦双眉一挑。
莫三刀拿酒坛的那只手往膝盖上一搭,凑近白彦,狡黠一笑:“应该也不是为了盟主之位吧。”
白彦望着月色里这双促狭的眼睛,缓缓虚眸,继而挑唇,移开了目光,坦然道:“找一个人,讨一笔债。”
莫三刀领会,嘿嘿笑道:“情债?”
白彦一边眉毛一挑,反问:“你去合欢宫做什么?”
莫三刀叹道:“我并不想去合欢宫,可是我要等的那个人,非要去不可。”
白彦“噢”了声,道:“情人?”
莫三刀险些咬了自个的舌头。
一记马嘶打破了月夜的宁静,马蹄踢踏几声,在客栈门前戛然而止。屋顶上的两人齐齐循声望去,见招展的旌旗下,一抹耀目的红影从马背上晃了下来。
屋檐下灯笼曳动,映照出那红衣人飞扬的眉眼,光华流转,顾盼神飞,正是蓬莱城的花三小姐,花梦。
白彦看了眼莫三刀的脸色,扬唇道:“你的情人来了。”
莫三刀扯了扯唇,道:“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