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河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笑,“我也是乱说的。”
霍颜觉得,既然生逢乱世,有些话尽早告诉朱河和春巧他们,总比含糊其辞藏着掖着的好,于是想了想,正色道:“其实朱河说的话没错,所以我们和这些人打交道,可以善交,切忌深交。所谓流水的军阀铁打的商贾,任凭那帅府以后姓什么,总要听好戏,喝好茶。谁来都是贵主,谁来都笑脸相迎,咱只管本本分分经营好自己的生意,其余的事一律不要管。你们跟着我,军资军备军火,凡是带着个‘军’字儿的生意一概不许碰,否则不要怪我不念情分!记住了么”
此时的春巧和朱河还听得一知半解,即便是朱江,也只是囫囵地明白个大概。但他们只认准了一条死理,那就是霍颜说的话一定对!于是纷纷点头。
马车里的氛围一时有些凝重,霍颜心情并不轻松。在前面赶车的霍老爷子忽然抬起老烟枪,在车辕上噔噔噔噔连敲了数下,然后撩起车帘子,重重咳嗽一声:“嗯哼!勿谈国事!”
经过严格的搜查之后,大概是早上九点多,霍颜他们终于进入帅府。
马车被人带去专门的马号,一队士兵过来帮他们搬运东西。
春巧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帅府,霍老爷子又是个走过南闯过北的老人家,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所以便只有朱河和朱江兄弟对帅府的西洋楼充满了新奇感,尤其是朱河,看什么都直眉楞眼的,盯着那墙上挂的西洋画和西洋钟,恨不能盯出俩窟窿来。
一行人直接被带到了上次霍颜看见的那个偏厅,大帅身边的一个副官亲自过来查看过,对霍颜道:“霍小姐,五姨太吩咐了,让您和霍家班的人在这里先歇歇,他们可能要天快黑的时候才过来,一边吃晚饭一边看影子戏。”
霍颜客气道:“知道了,劳烦长官转告,多谢五姨太费心。”
或许是怕霍家班的人拘谨,副官临走前让所有哨兵从偏厅里撤出去,只守在门口和窗外。
最后这偏厅里就只剩下霍颜他们自己。朱河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下来,“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那些大兵身上背的可都是枪啊!我一口大气儿都不敢喘!”
春巧嘲讽:“瞧你那出息!”
朱江那是进过宫的人了,这时候就显示出见过世面人的骄傲来,“这算什么!你看看这些大兵奔来跑去,弄得乱糟糟的!想当初我进宫里,为了准备老佛爷寿宴,几百个太监宫女在地上忙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霍颜仔细打量偏厅,这里比她上次来的时候多了五张大圆桌,上面已经铺好了红绸,摆了果盘插花等物,一桌正对前面的戏台,其余四桌两两摆成两排,显然那前面的一桌是主桌,就是给大帅家人预留的。
“阿颜姐,你说大帅到底长什么样啊”春巧趴在窗户旁,透着明净的大玻璃往外张望,此时西洋楼主楼外已经铺下了红地毯,士兵也在两旁列好了方阵。“上回来了,咱也没见着大帅。”
霍颜心不在焉道:“急什么,晚上不就见到了”
春巧:“好期待呀……少帅长得那么帅,大帅是少帅的爹,应该也很帅吧。”
霍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五姨太的那只胖橘,顺口道:“也许是个啤酒肚的秃头老男人呢。”
正说话间,外面忽然响起鞭炮声,大帅的婚礼终于开始了。鼓乐声奏起来了,只可惜霍颜他们不能出去,也只能透过窗户瞥见仪式的一角。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在偏厅里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唱戏声,一路未吭过声的柳平双手挥动,敲打着无形的锣鼓,一遍遍练习。朱江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不要紧张,自己的手心里却都是冷汗。
过了晌午,副官又进来一趟,给他们送了些饭,可是除了霍颜和春巧,其他即将登台的人都没吃下几口。
外面的宾客喧哗声渐渐变小,随着表演时间临近,就连一直很多话的朱河也渐渐没了声音,屋子里再也没有人说话,陷入沉寂中。
弄得霍颜都开始紧张了。
成败在此一举,霍家班能否在栽了个大跟头之后,翻身打出名头,就看今天这场戏唱得响不响了!
终于,天快要黑的时候,外面传来整齐的跑步声,偏厅大门忽然被打开,一队士兵率先进入,分散到各处岗哨站好,接着便听见杂乱的说话声,霍颜听见一阵熟悉的女人笑声,认出那是二姨太。
只听二姨太笑道:“哎呦,今儿个大帅可是真有面子呀,国务总理都来了!我陪那总理夫人打了这一下午麻将,腰都酸了!五妹妹,这笔人情债我可要记在你的头上!”
后边又有军官道:“今天我们都是托了五姨太的福,才有机会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霍家班皮影戏啊。”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走进来,此时霍颜他们已经全都坐在了戏台后,戏台上撑起了演皮影的灯箱幕布,幅面足有四五米宽,将他们全都挡在了后面。
霍颜因为不需要参与表演,是坐在最边上的,稍微侧点身就能看到外面。也是巧了,她抬头看过去时,正好看见五姨太挽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进来,不由挑眉。
这位就是传说中出身土匪窝的谢大帅,谢江汉
只见男人身材笔挺,五官俊朗深邃,唇上方蓄着一排齐齐整整的一字型胡须,穿礼服军装,戴白手套。他唇边自始至终带着浅笑,入席时,还非常绅士地为五姨太搬开椅子,举手投足间,竟不像是出身行伍,反倒像个读书人。
霍颜看得嘴巴微张,一个没留意,竟是流出了口水。
这位谢大帅……长得还真是风流俊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