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对方是陆宜宁的父亲,是他的小姑娘在世上所剩的唯一一个亲人。
他想要去,也必须要去见。
上午下过一场雨,凉风裹挟着雨后湿润的潮意侵入体内,茶馆正处于风口,木质雕花门板被吹得吱嘎作响。
周徐礼被服务生引至雅间。
陆伯源早到片刻,桌上已经沏好茶,袅袅热气升腾,茶香沁然扑鼻。
中年男人穿一件中山装样式的休闲款外套,在商场摸爬滚打半生,浑身透露出的淡然气度,与周淮安的气场相似。
陆伯源伸手拿起一个空茶杯,抬头看他,“年轻人,你很准时。”
周徐礼双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笑意温和从容,“还是比陆先生您迟了一步。”
一方红木圆桌,两人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比上次办公室离得更近。
陆伯源毫不掩饰打量他的目光。
周徐礼早已察觉到对方的端详,眼帘微微掀起一个弧度,欣然承下他所有挑剔的审视。
他知道陆氏突然毁约,是周淮安刻意相逼,也知道这时再去请求陆伯源更是无用之功。
再者,陆伯源此次约他,根本不是为了合约。
“关于研究所的合作——”陆伯源有意拖长音调,留给年轻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周徐礼淡淡笑开,“陆先生,合作案不是已经在办公室谈完了吗”
陆伯源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那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你在周家的处境艰难,周淮安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你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被迫回到周家替人卖命。”陆伯源声音渐沉,神情有些愧意,“宜宁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没能给她一个和美的家庭,但我作为父亲,希望将来她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言下之意,你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你很优秀,也非常喜欢宜宁。”陆伯源指尖摩擦着茶杯表面,“或许之后她遇到的人远远比不上你,但至少能保她安稳,护她周全。”
周徐礼拨茧抽丝提取他一长段话想传递给他的信息,是陆伯源怕把宜宁推进火坑,想让自己的女儿远离周家这个是非地。
同时,请他远离宜宁。
周徐礼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握紧,过了片刻,手指又一根根松开。他抬起眼,字语坚定,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陆先生,您为何觉得我不能护她周全呢”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陆伯源稍显动容,“因为你是周家的人,却不是周徊。你的身份是低人一等的。”
人人皆知周家少爷周徊。
却无人知晓周徐礼。
陆伯源把话说得很直白,每个字眼像是非要嵌入他骨子里那般凶狠。
周徐礼讽刺弯起嘴角,敛去眸底泄出来的情绪,起身微弯腰,“陆先生,我会做给您看。”
-
周徐礼当晚做了一个梦。
十五岁那年,他被接回周家老宅,在门口迎接他的,只有大他两岁的周徊。
所有的佣人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用一种悲哀的,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周徊生来体弱,所有的户外运动几乎都被禁止,他每天坐在书房里看书,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医生定期检查,注射各种可以救命的药物,副作用便是让一个正值青春的男孩,变得嗜睡鲜少与外界交谈。
周徐礼当时就想,他不要做这样的金丝雀。
被折断翅膀囚禁在豪华的城堡里,失去对外界的向往。一味地,被迫接受不喜欢的东西。
于是,他努力逃出来了。
……
猛然惊醒。
清晨天光大亮,淡薄的阳光透过轻扬起的窗纱倾泄入内。
怀里的姑娘不太舒服地皱起鼻尖,往他身上靠了靠,长发铺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无意间勾绕住他的皮肤,撩起一阵痒。
周徐礼捏了捏眉心,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落下一吻。
垂下头,陆宜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卷翘的睫毛轻颤几下,眼睛乌黑清亮,又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劲儿。
她翁里翁气拆穿某人,“你偷亲我。”
周徐礼眼神深沉,下巴抵住她的肩窝,莫名地就想这样把她揉进骨子里。
他被驯服过几年。
后来他飞出了金丝笼,遇到了一个姑娘。
又一次尝到了,被驯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