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飞浮终是忍不住, 同江茗说道:“小姐, 我与乔靳之前都说过,若是有一日出了事儿, 小姐不要管我们, 自己走便是。”
飞浮和乔靳知道江茗爱银子,往日里银子就是她的命,
此刻让她白白拿出十万两银子,还不知她疼成什么模样呢。更何况,这原本就是江茗挣来的,往先生意刚起步的时候,她也是豁出命去了的。
若是没有江茗, 乔靳便只是个小小伙计,断不会有今日这般富贵模样。更何况在当这幕前掌柜的时候, 便已经同他说明了将来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
他也应下了。
知恩图报, 乔靳早已经对飞浮说过无数次。
“弈棋十诀, 逢危须弃。”江茗喃喃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些年, 乔靳是她的手。手烂了,截肢可活。可若是放任不管, 必将伤及全身。
“小姐”,飞浮见她这副模样, 知道她仍是不忍心,便在旁劝道:“小姐,
如今这些事儿都挤作了一团。江府里逼着你去嫁给太子,乔靳这儿又出了乱子,宫里还有人对你虎视眈眈,咱们别管那一年的约了,直接走吧。老爷知道了,也怪不得你。”
江茗沉思片刻,抬头看向飞浮,问道:“飞浮,你会对弈吗?”
飞浮不知江茗为何这么问,老实回道:“不会。”
江茗点了点头:“我也不会。所以咱们管他什么弈棋十诀的呢。今日我若抛下乔靳,离了华京城,我此生睡觉都不会安稳。”
“小姐……”飞浮平日里也算是性情坚毅,可如今听江茗这般说,眼眶还是不由地红了。
江茗一拍座位,气势汹汹的说道:“人要是连睡觉都睡不安慰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飞浮被她这句话弄得愣住了,睁着眼睛眨了半天,眼泪也憋回去了——谁能想到自己小姐的思路竟然如此奇异?
而在她身旁,江茗双手扶面,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飞浮以为她是心疼银子,便也安静坐在一旁,等她这劲儿缓过去。
江茗闭着双眼,想着十万两银子换一条人命,虽然确实是多了点儿,自己一想就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但她不是拿不出,乔靳更不是旁人。怕就怕这靖文帝得了甜头,明年又要换着法子再来一遍。
但江茗也不担忧,按照这时日算来,太子婚事马上就要来了。若是不出意外,不久之后北胡便会打来,到时候靖文帝焦头烂额,哪里管得了别的?到时候就算他再要为难,谁还老老实实被他抓?
乔靳这事儿其实好解决,不过是银子罢了。这世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儿。
可真正让她烦闷的是殷楚。
她方才是怎么答殷楚的?
——那就好。
好什么好?自己就是猛然发现殷楚实际有着自己的算盘,他有眼线,有手下,朝中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稍微想想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朝廷里的事情,江茗一概不想沾染,那里是个旋涡,没人逃得出来。天下什么没有,为何要将自己拘束在这小小殿宇当中?
她知道殷楚很好,往先虽然几次知道殷楚绝非那么简单,但还是止着自己不往那处想,只简简单单的和他相处便是。可如今这些东西明晃晃的摆在眼前,便再也骗不了自己。
可她也知道,殷楚必须这么做。他不这样,早晚会被靖文帝逼死。他装疯装无赖,无非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威胁,想隐瞒自己此刻做的事情。想来那些伤他的人,也应该是靖文帝派来的。
家破人亡的恨,若他是个真男儿,便不能一人苟活于仇人之下。
但最气的是什么?这又明明是殷楚相信自己,才给自己看的,不然他只要一直糊弄着遮掩着,又能怎样?
江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含糊不清的喃喃说道:“今日真是人财两失,倒霉到了极点。”
飞浮听了这话,有些不解,什么叫人财两失?乔靳这不是还没出事儿呢吗?
说完这句话,江茗便再抬起头来。她却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模样,风轻云淡的,似是全然无害,但眼睛当中却有着隐隐的坚毅和果决。
“同车夫说,车子停在巷口便是,咱们走回去。”江茗声音平静。
到了巷口,江茗远远的就看见江劭,他也见到了正从马车上下来的江茗,喊了声“阿姐”,便跑了过来。
江劭这人,在外面气势撑得足,回到家里却又成了个孩子。江茗站在原地等了他稍许,江劭抬眼看了下那马车,问道:“姐姐从哪儿回来?怎得也这么晚?”
江茗抬手给他拂去头上沾着的叶片,笑道:“外面随便走走,看着天色晚了,便叫了辆马车回来。”江茗说着话,转头递给那车夫些许文钱。“旁梓呢?皇城司的公务这般忙,可吃了晚饭没?”
车夫迷迷糊糊的接过江茗的文钱,心里想着,咱们这马车虽然上面没标徽记,可也好歹是昭南王府的私车,怎得还给自己钱呢?但他还算机灵,便把文钱收了,这边便打算回去同世子报一声。
车夫驾马离去,因着那上面确实没有家族徽记,车子也并不华贵,江劭未放在心上。他面色有些红,掩不住的欣喜:“我刚从宫里回来。”
“哦?皇城司现今也要进宫了?”江茗哪里不知方才发生的事儿,她只是一句句的引着江劭多说些罢了。
江劭十分得意的抬着下巴:“日后我便不是皇城司的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