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不大,他一个成年男子钻出去破费了一番周章。待他到了外面,这才看见宫人拎着水桶等物匆匆赶来。
火势已经沿着庞云殿向外延展开去,大胤的建筑喜欢“勾心斗角”,可这“勾心斗角”反而让火势快速的向周边蔓延开去。
江茗捂着口鼻,殿内的浓烟越来越多,刺的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建起一座大殿往往需要花费工匠们许久的功夫和心血,但想要烧毁一做大殿,往往只是一瞬。
她转头去看殷楚,眼前一片灰黑色的烟雾,什么也看不清。她整个人都像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当中,热浪滚滚,是烈火的灼烧。
“茶茶。”有人在她耳边突然叫她,“跟我走”。那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带着她向一侧跑去。
…………
怀寅总觉得母后今日有些心神不定,不知是不是慈元宫今日没有点鲸弥香的缘故。但她并不喜欢那个浓烈的味道,便也不提,只乖巧的坐着。
皇后偶尔向外张望一眼,转头继续同怀寅说道:“母后知道你心仪陆吏郎,但他家中母亲确是有些难缠。你虽是公主,但总是也要孝顺公婆,不能只一个劲儿当自己还在宫中。可你又是这个性子,母后也是怕你嫁过去之后受委屈。”
怀寅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母后,若是陆吏郎不中意我,那我便不嫁他了。”
皇后听了,问道:“那你可有其他心仪的对象?”
怀寅在皇后面前便显得有些憨厚女儿态,她说道:“心仪的对象自然只有一个,若是他不喜欢我,我便不嫁了,陪着母亲在宫中不也挺好的?父皇总是想让我嫁给个武将,可我就是不喜欢。”
皇后摇了摇头:“哪里有这样的话?但说起文臣武将,母后和你父皇不同,倒是不想你嫁个武将,日后的日子总是担惊受怕。你与那江茗好,你可看到她母亲卫氏,总是一个人在府中撑着的?”
怀寅抿了下嘴唇,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皇后。可皇后此刻不知怎的,又走神了,再次朝宫外看去。
怀寅想了片刻,说道:“母后,若是没什么事儿,儿臣就先告退了。酒宴上还热闹着呢,方才我抽了个酒令,我竟然诵出诗来了,陆吏郎还夸赞女儿呢。”
皇后猛地回神,拉住怀寅的手:“不能回去。”
怀寅一愣:“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自觉失态,笑了笑答道:“再陪母后多坐一会儿,你到了这个年纪,总是要嫁人的,日后来陪母后的日子便更少了。”
怀寅娇嗔道:“不会,母后放心,就算日后嫁人了,我也时时回来看您啊。”
皇后点了点头,眼眶不知道怎得红了些,她笑道:“是,怀寅自小就乖巧嘴甜会哄人。”
“母后怎得哭了?”怀寅往前蹭了蹭,拿出帕子给皇后沾了眼角,笑道:“莫不是母后舍不得我?”
皇后苦笑道:“是,舍不得你。”
“皇后娘娘!”外面有宫人突然冲了进来,跪在门口大喊:“庞云殿走水了!”
皇后蓦地站起,声音有些颤抖:“人呢?!人可都平安?”
那宫人跪在那里,头抵着地面,疾声答道:“没有,太子他们都被困在庞云殿里了。火沿着庞云殿烧出来了。”
怀寅眼睛瞬间瞪大,拎着裙角就跑了过去,抓着那宫人问道:“一个人都没出来?”
宫人答道:“方才是,现在如何不知道。还请皇后娘娘移驾。”
怀寅将那人一推,抬脚就要向外跑。皇后在后面喊了一声:“怀寅莫去!危险!”
怀寅转身看了皇后一眼,嘴唇抖了抖,说道:“母后,儿臣最喜欢的人,儿臣最好的朋友,儿臣的兄长都在那里,儿臣不能不去。”
说完,她便朝外跑去,几个宫人见状,连忙紧随其后,生怕公主也出什么意外。
怀寅的身影消失在了慈元宫外,皇后有些颓然地跌坐在座椅上。她似乎是一夜苍老了许多,原本漆黑的发丝上也不知何时掺了些白发。
皇后慢慢的,轻轻地摇了摇头,过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说道:“摆驾,去庞云殿。”
“娘娘,万万不可!”宫人即刻出言劝阻道。
皇后扫了那宫人一眼,理了下自己的前襟,自顾自的向外走去。
她步子迈的虽急却稳,一如她在这宫墙之内多年,稳居于皇后之位上,从未有人能将她从这位子上拉下去过。
之前不能,之后也不能。这条路她一旦决定走下去,那就会一直走到底。无论这生下来的年岁,无论这深居于宫中的年岁究竟有多长,漫长的让人失去了理智,磨灭了感情,她也会一直走下去。
正如这今夜照亮了华京城的大火,她的一生,看似偶然,却总是有人在背后按着手脚拉扯丝线。做了这些年的提线木偶,她未有不甘。但却在听闻闽州捷报的一刻,听闻那扯着线的人竟然死了,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轰然倒塌。
这一生,难不成不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