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10日, 北京
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个男人,正经历着每月一次腹疼的胡丹强撑着发誓。她应该吃一片布洛芬随即蒙头大睡, 睁开眼睛的时候日落西山, 丈夫耐心地小声哄着儿子,外卖披萨或者意面摆在客厅茶几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公婆家中沙发百无聊赖按动遥控器,偶尔喝上一口热开水。
电影频道正重播《长江七号》, 星爷这次把无厘头和搞笑摒弃在外, 改走温情路线,去年上映的时候令胡丹大失所望:不能说不好看, 只能说完全不像周星驰了。将近三岁的小一元正像辆小坦克似的围着客厅横冲直闯,路过卧室的时候总是试图闯进去。第六十七次喝止之后,小家伙儿终于得手, 大喊着“爸爸, 姐姐!”
贺嘉轩和薇薇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
“book是什么。”
“书本。”
“ruler,薇薇, ruler是什么”
“橡皮。”
“不错, 早上好,怎么说”
这问题显然没难度, 新晋小学生薇薇毫不迟疑的答:“good m。”
贺嘉轩赞扬:“那现在我是老师, 同学们,stand up,please。”
胡丹能听见座椅被挪开的声音,想必是小姑娘腾地跳起身:“good m, teacher。”
关于毕业之后去向,年轻时的胡丹和丈夫数次激烈争吵乃至分道扬镳,可即使最漫无边际的猜测计划之中,都不包括“教书育人”这一项。
至少从目前看,贺嘉轩对于老师这个任务相当认真,每周都准时过来给外甥女辅导功课,其实这也是无奈的事情:刚刚开学一个多月,中关村九小教学进度就把普通学校远远丢到后头,学生们八仙过海各出奇招,该上辅导班的上辅导班,该请私教的请私教,更不用说五花八门的特长课了。
尽管薇薇对小提琴不感兴趣,还是被这门乐器占据了周日整个上午,下午则分配给民族舞,令小姑娘蔫头耷脑。
丈夫平时加班应酬到深夜,周末还得赶过来辅导英语数学,精力再充沛也支撑不住--打心里不满的不止当事人薇薇一个。
小孩子吵嚷声把正经事盖了过去,于是胡丹又听到丈夫喝止、训斥的声音,最后是“啪”的一声。
一元是哭着“妈妈”回来的,举得高高的右手红了一大块,令她火气腾地往起冒。拉着一元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余光发现贺嘉颖正横在单人床督课,这倒令胡丹大感意外:她不是在隔壁公婆卧室么
丈夫正纠正外甥女“春天”英文发音,还在纸上颇有趣味地画了朵小红花,夏天则是一片筋络分明的树叶,沉甸甸的麦穗想必代表秋日,冬天则是一朵冰雪花:“你先忙吧,我带一元出去走走。”
他头也不抬用笔尖涂色:“干嘛去啊,挺凉的,一会儿吃饭了。”她随口答:“我不舒服,下楼透透气。”
一元早把疼痛忘了,很够义气的招着小手:“姐姐,姐姐也去。”显然坐不住了的薇薇却只敢偷偷看老师,细声说:“舅舅我也想透透气。”
突如其来的女人咆哮把所有声音都盖过去,就连胡丹也吓得一哆嗦:“透什么气你考试及格了吗全班倒数第五,还好意思说别的礼拜一还考语文,你弄明白了吗考得了多少分一开家长会我就得挨老师训一开家长会我就丢人现眼,你给我争点气行不行....”
继一元之后,薇薇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又来了又来了,这人神经病,早就说过中关村九小没那么好混,偏偏听不进去。胡丹脑袋嗡嗡疼,肚子也闷闷地疼,厌烦地牵着同样被吓哭的儿子转身就走。
身后丈夫喊着她的名字,又把薇薇大力往外推“去吧,跟你舅妈走。”房门大力关闭之后,隐约能听到姐弟俩激烈争吵声;一个尽情发着诸如老师偏心之类的牢骚,另一个无奈地劝解。</p>
面前两个孩子越哭越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图,吵得腹部剧痛的胡丹一阵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