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乱七八糟的日子漫长得看不到尽头,就像不得不在泥沼边行走以至于浸湿衣裳,令胡丹厌恶极了。
相形之下,千里之外的上海,周雁程稍好一些。
入行四个月之后,充满神秘色彩的肥皂泡“啪”地一声破灭了。作为专门为大客户服务的金融机构,投行显然门槛高的多薪酬贵的多,和他曾工作过数年的银行、二习奋斗过的会计师事务所本质并没有太大不同。
现场尽职调查、整理装满十七、八个大箱子的工作底稿、无穷无尽的ppt和excel对于周雁程这个新鲜anst来说像每天吃饭呼吸一样顺理成章;至于列席客户会议、搭建模型、会见客户、撰写招标文件统统是以后的事情。
一句话,他只是个底层小兵而已,象棋盘上只进不退闷头冲杀的卒子。
当然周雁程涨了不少见识。几年前《纽约时报》撰文,摩根大通雇佣中国高层官员子女,以便拿到原本拿不到的项目,引起国内舆论关注。换个环境来看,国内投行券商也是藏龙卧虎,往来客户非富即贵,普通人呆上几年也能见多识广,谈吐非凡。同一项目组的associate杨洁上月曾和省级官员公子同桌共餐,相谈甚欢,还得到单独邀约的机会;不过她认为对方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婉言推拒了。
今晚在某某酒店摆告别酒局,听起来列席的除了客户高层领导,还有两个上海金融圈里有名长袖善舞的男士。
身为中安证券高层宋董多年老友的客户boss张总是绍兴人,满口夹杂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落座便热情洋溢的劝酒。除了上海石库门老酒之外,席上还多了一小坛绍兴花雕--琥珀色黄酒加了细细的姜丝和乌梅、陈皮煮热,用小碗分盛放到大家面前。
项目临近尾声,不少组里同事陆续撤回北京,留守的只有周雁程、杨洁、一位男同事和苏瑛--后者是他的面试官兼顶头上司。
男同事是广西人,在上海呆了几个月有些水土不服,断断续续感冒痊愈再感冒,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年初刚刚举行婚礼的杨洁落落大方起身敬了席上各位领导一杯,说是请大家原谅,容我少喝点,家里老人催得厉害,调理身体要小孩儿呢;一来二去周雁程发现能陪客户喝几杯的只有自己和苏瑛了,他这个七尺男儿总不能把女士推出去冲锋陷阵。
于是几个小时之后,周雁程抱着酒店洗手间的马桶把石库门老酒和绍兴花雕混合着晚餐倾吐一空,随后爬不起身,只好瘫坐在地板上恶狠狠地喷云吐雾。不光干活儿还得陪吃陪喝,真tm麻烦。
用冷水冲了冲脸,他这才支撑起身体把窗户开到最大,又点了根烟。上海的夜风和故乡没有什么不同,凉爽中残存着些许暑意,令他这个独在异乡的匆匆过客逐渐缓过口气。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记忆深处这首歌仿佛正出自十里洋场。周雁程躺在单人床闭紧眼睛,却迟迟不能入眠。
她呢身在何方还记不记得这歌借着酒意他眼角发湿。
大闸蟹、蟹粉狮子头。。席间本帮菜很是可口,他还特意吃了碗雪菜黄鱼面压肚,可惜美味佳肴统统进了下水道,胃里空荡荡的难受。
要不要下楼弄点吃的缓过劲儿来的周雁程犹豫片刻,想起身却发觉四肢酸软无力,头脑兀自晕沉,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要是能吃碗家里做的打卤面就好了,哪怕二习煮的方便面也行啊,还得煎个蛋,他咽了口唾沫。包底好像还有罐红牛,周雁程仔细回忆着午间忙碌的时候有没有喝掉
门口传来敲门声,在深夜显得格外突兀。他愣了愣,按亮手机发现十一点了。哆嗦着手脚套上衬衫长裤,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苏瑛站在走廊。
平日整整齐齐盘紧的发髻被散开了,带着弧度的长发披散肩头,深蓝休闲裙子配平底鞋--此时此刻的苏瑛不像投行精明强干的高管,倒像个在校攻读学位的学生。
迎面一个袋子被递过来,沉甸甸的。大概晚上也喝了几杯的缘故,神情疲惫的苏瑛素着脸庞,只涂了些唇膏,简单留下一句“明天八点半大堂集合”就转身离开。
看着是吃的,他冲着远去的背影喊了句“谢了。”
有东西吃了。
一盒皮蛋瘦肉粥、一盒八宝粥、燕麦面包、肉松面包和涪陵榨菜,居然还有一小盒切好的水果。肯定是酒店附近的便利店,粥还是热的。
把桌上摊的资料推开,周雁程风卷残云般吃的干干净净,发觉袋底还藏着一盒胃药。肚里有了食儿暖烘烘的,他又给对方发了条感谢短信,几分钟之后收到“客气”两个回复。接下来他没费什么力气便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