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孤鸣飞得低,他抬头与艳鬼对视,艳鬼周身如薄雾,眉心一点却有一颗小小的温亮珠子。恍然间艳鬼低了低头,终于支撑不住,化作影光从半空陨落。
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漫步在云上,恍惚间又仿佛是一群飞鸟落尽群林满山。
前尘俱往矣。
说不清是艳鬼的魂魄在亮还是那颗珠子在亮,他坠下来时任孤鸣伸手一碰,只觉得脑海里嗡地一声震响,那颗珠子碎在了他手心。
自此前尘如何,才分辨明白。
满目所及是肃静古重的一座山门,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道:“徒儿愿渡世人,愿以己之力匡扶正道。”
他面前与他面对面的是个干瘪的老者,眉目间似有愁绪:“入红尘或似容易,须知红尘八百丈,渡客无多自有磨人处……”
此人坚定道:“我意已决。”
他的声音很温和,有点哑。任孤鸣先推断了一下他似乎没见过此人,也没写过谁这样文绉绉地站在门口辞行的背景,但绝然不可能是艳鬼。
“南淮,为师……”
南淮……南淮子!
任孤鸣都想鼓掌,可惜他现在似乎在别人的识海里动弹不得,这位南淮子堪称是全剧最惨的一位,为人两肋插刀插得多一刀都插不下,最后心脉俱碎自此不知所终。
原来是艳鬼前身……不对啊,南淮子是剧情里一个小副本重要人物,不可能变成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艳鬼啊。
他想的这么一会功夫,南淮子已经徒步下山了。视线略过水影时任孤鸣才得以窥见这人真容,他生了一张娃娃脸,唇角含笑,如果把脸色再描绘得苍白一点、眼眶再乌青一点,赫然就是当年静静埋没在那个墓里的第三人,阿情、艳鬼、他。
可惜任孤鸣一时间没想起来,毕竟当时他已经是一具死尸,活人尚且记不住更遑论死人。
时间一晃而过,刚刚扬名立万的南淮子终于见到了尚且生为人的艳鬼。他正在跳舞,姿容婉转地像一把袅娜婷婷的水柳。修道之人都不是很愿意挨近这种地方,南淮子本身就是腼腆的少年脸,更加忌惮这些卖脸皮的风月场所,因此赶快转个弯妄图过去,只见妩媚的少年从空中抛下一段花枝,这花枝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正巧落进他怀里。
“道长别急着走呀,”他笑道,任孤鸣这才记起他的眉眼中风情与一举手一投足究竟何时曾见过,正是阿情学过他的神韵:“进来喝杯茶。”
却只如相貌不似骨,见过正主才知道,欠了那么一丝的火候。
南淮子尴尬得手足无措,他手里捧着花,像个初经世事的稚拙少年与他隔着花雕窗对望,明明是出鞘剑锋一般的人偏偏生了一双温水似的眼仁,纯澈地望着他。
好在伶人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为难他,人都散去了,只剩他与一个弹琵琶的少年两人收拾狼藉的摊子。南淮子自觉扫天下必先扫一舍,动手帮着他整理了架子,伶人笑道:“我见道长指入水葱,以为不沾俗世事的。”
南淮子挠了挠头:“我在山上总要做事的,师父不许我们劳动师弟师妹们。”
伶人静静地笑了笑:“小道长身出名门”
南淮子急忙否认道:“不敢当不敢当,下山历练而已,师父不许我们提及师承。”
许是南淮子并没有其他道士那样矜傲,伶人竟然生了点结交的心思:“不知小道长道号”
南淮子却并没有看低的意思,他按照道友们结交的礼节行了个礼:“在下南淮。”
“竟然是南淮子先生,”伶人依照风月门里的礼节矮了矮身:“我名岚蝶。”
弹琵琶的少年一言不发,将琵琶擦得干干净净,他将东西拾掇好:“走了。”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岚蝶混迹在市井之中却不俗鄙,南淮子生于高山之巅却不清高,二人谈着谈着天色已晚,南淮子道:“不便叨扰,在下告辞。”
岚蝶:“小道长都在何处落脚”
南淮子想了想:“客栈、歇脚道观皆可,不应喜于外物。”
岚蝶被他逗笑了,他一笑眼睛会微微眯起一点,流露出一点小狐狸似的狡黠。任孤鸣后来再见堕落成鬼的艳鬼,浑身落魄狼藉,少年时的灵性和气韵被消磨一空,眼中唯剩刻骨怨毒与愤恨,竟难以追想他当年的风采。
“若道长不嫌弃,我与阿情在城东有一落脚处,”岚蝶道,“虽不宽裕却十分干净。”
南淮子心思清透却不傻,微笑道:“可是有些什么异常的”
岚蝶心思被人识破也笑道:“是,那宅子从前死过一个可怜人,夜里不生,想请道长帮忙做个法,可惜我二人卖笑为生手头拘谨……”
南淮子生在山门长在山门,从未确切体会过钱财的妙处,生死人肉白骨黑白颠倒是非混淆……他不信,也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疯狂卡文,今天本来想更五千结果……(捂头,我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