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下阴云滚滚, 尖锐的长鸣撕破沉默的空气, 任孤鸣和薛金唤同时抬头, 一朵璀璨的信号弹在浓云下炸开,纷飞的火星如群蝶落坠。
任孤鸣当先冲了出去, 薛金唤紧随其后:“是孟家的信号弹。”随即道:“果然跑了。”
这位果然跑了的主角想必就是孟雪致,也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竟然让他连传讯弹都用了出来。
“你看这个天色。”薛金唤伸手捞了一把空气, 阴成这个样子理应有大雨如期而至, 可现在只是天色有点难看, 空气里不见一点湿润的意思, 天边干巴巴地劈过一道雷, 很快一小撮一小撮的修士们聚了起来, 齐齐御剑上天。
谁都没想到原本还有七日的约战, 竟然阴差阳错地提前了——烟花之下, 一人一席白衣负手而立, 足下踏着金芒如涛的飞剑;与之相对的是立于符篆之上的黑衣人,他虽生得一张好皮相, 神色却无端有些阴冷, 眉骨高、轮廓挺拔, 更令人难以亲近。
谁也不敢亲近他。光从二人这般剑拔弩张地对峙来看,不难猜测此人就是玄门上下头号死敌, 人人惧之如虎狼、恨之如鼠蚁的反派大哥谈知臣。
瞬息之间有几位已经赶到的侠士悄悄按剑往下落了,二人身侧之地空了一大片出来,只有孟雪致可怜巴巴地夹在两位大佬之间, 活似个白怂怂的兔子。
任孤鸣御剑赶到,谈知臣终于从裴衍青的脸上把视线挪开来垂眸看他。
他眼里有阴云残雾,也有当年初见时的绀碧梨花。那一瞬间他的神色与记忆里的少年别无二致,薄薄的唇局促地抿着,仿佛生怕下一秒旁人就会口吐恶言、憎恶他、远离他。
符篆如血殷红,可他仍是怯懦的孩子,只要任孤鸣吐出一个字不如他的心意,就要辟面而去。
他想过任孤鸣发现他的身份时会做何反应吗
他想过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突然这样快罢了。无数人之所以选择得过且过就是如此——永远不必为后来做考量,也不必为了最坏的打算绞尽心思,手里攥着的就是拥有的,一叶障目自欺欺人……
如是而已。
裴衍青终于意识到这诡异的沉默似乎不是对他,一回头便看见任孤鸣与他深深对视着的沟壑。寒川君身死之前他有多怕他、敬他、畏他,如今再见到他便有多慌乱,可他表面功夫一向极好。裴衍青从容地用上位者的神情打量着他,脸上甚至带着微笑:“阿鸣,许阔别已久,你依旧如此。”
他脸上的表情像极了明如相的疏远假笑,却比她多了一点闲适与温和,倒与任孤鸣的神态有些相像了。
任孤鸣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裴衍青是大哥,他是个“黑户”、“过去式”,立刻重拾做小弟的自觉——他在剧组里能屈能伸,现在也一样:“广乘君”
他的目光往下一挪,心说男人都爱宝剑烈马美人,之前刚刚喜当爹抢了大佬的女人,现下只能夸一夸宝剑,于是顺溜开口:“这剑可真不错,配得上广乘君英姿。”
裴衍青面露疑惑,说不出是紧张了,还是松了一口气:“这剑还是阿鸣同我一块拿到的,不记得了”
任孤鸣诚恳道:“不记得了。”他见与大佬成功打好关系,立刻得寸进尺地把尽力飞剑拔高了一点。眩晕感一阵一阵涌来,任孤鸣稳定身姿:“你二位这是”
谈知臣目光紧随着他,哀沉又疲倦,盯得任孤鸣不得不与他对视。
当初穹窿山山门惊鸿一瞥吓得他拔腿就跑,而今终于轮到谈知臣尝尝这种突然掉马的滋味了!任孤鸣心里暗笑,戏瘾随时随地上来,故而刻意看向裴衍青,不理会他的目光。
“择日不如撞日,鬼师。”裴衍青仪态比当初那个少年好看许多,矜贵和优雅都仿佛揉进骨髓,瞧不出明朗如风的曾经模样:“不如你我今日便一论高下,看看是你邪道横还是我剑道强!”
人越聚越多,片刻成群。谈知臣却仿佛听不见似的,专心致志地盯着任孤鸣发愣,任孤鸣掂量着差不多了,正准备冲他笑一笑——毕竟反派大佬总不能明晃晃地出门乱逛,披个马甲情有可原,却听一女子声音高扬道:“谈知臣,你竟还有脸面对寒川君,当初是谁害得他落得那般身死境地”
此言一出人声如浪叠起:“怕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
“是啊是啊,我若是他,现在早已跪地谢罪了!”
任孤鸣尚未凝起的笑倏然凝固了。谈知臣唇瓣微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开口却如哽咽。他快速地眨了眨眼,好像要把一点点的愧疚和难过都掺着泪水流回眼眶,旋即将冷漠神情又把持起来,满不在意地看着在场旁人。
可他余光还是瞥着任孤鸣的。
裴衍青满眼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那目光之中的打量、探究之色太过明显,道:“看来寒川君与鬼师颇有渊源……”
“你不清楚么”谈知臣突然开口。</p>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即裴衍青朗声大笑——他笑的好像什么乱世奸雄似的,如果再配一把山羊胡就有点像“曹孟德”了。任孤鸣恍然觉得跳戏,茫然道:“清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