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着,门突然被敲响了,很犹疑地、轻手轻脚地响了两声。
谈知臣披着一件外袍,内里只着雪白中衣,他拉开门却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外面的人已经从头到脚都淋成了一个水人——他的头发一向束在冠里,只有几绺碎发被雨水黏在脸上,面色煞白,嘴唇也冻得几乎没什么血色,却眼如寒星,意外地惊人艳丽。
谈知臣突然觉得一股火窜了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他楞在门口几乎要忘了让外面的人进来。外面的人也没考虑要进来,他猛地伸出一只手攥住谈知臣手腕,袖上雨水寒凉,他的手却是滚烫的、灼人的。谈知臣被他烫得一哆嗦,这才匆匆忙忙想起好歹要把外袍披给他。
任孤鸣少有这样强势的样子,他攥得紧紧的,压制住了谈知臣要脱袍子的动作,檐外风吹雨打都淋在他自己身上,冻了一路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因此作风一反往常,显得十分强硬。
“我不进去,你听我说。”任孤鸣开口,直直地盯着他。谈知臣有些错愕,那双狭长的眼睛甚至于瞪圆了,由着他攥着手腕一动不动。
任孤鸣深吸一口气,感觉冷风冷雨呛进嗓子里,让他浑噩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坚定道:“对不起。”
谈知臣舌头打结:“什,什么……”
“对不起。”任孤鸣仍然盯着他,一滴雨水划过脸颊,划过喉咙,他的喉结小小地起伏了一下。
“对不起。”谈知臣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开口,郑重且坚定地说了第三遍。
这次轮到谈知臣满脑子浆糊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任孤鸣大雨天淋着雨跑来认真地冲他道歉,还一连说了三次,正当他绞尽脑汁想回一句什么时,任孤鸣突然又道:“过去的事我无力改变,但日后的事,就算拼死也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
他这句话坚定而有力,仿佛是一生的盟誓。可他说完话就好像刚才目光如虎狼的人不是他一样,自然而然松了手掸了掸衣袖——那袖子都被雨水浸透了,又冷又黏,贴得他难受,任孤鸣就孩子气地拽了拽,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气势,他既没有等什么回答,也没有什么旁的举动,摇摇晃晃地折身往外走,走了没两步突然腿一软,毫无征兆地往庭前积淤的水坑里栽了进去!
“任孤鸣!!!”谈知臣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雨还是雷,直挺挺冲出来把他往肩膀上扶。他颤抖着手一摸任孤鸣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几乎能烤个鸡蛋,刚刚还惨白一片的面颊也飞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到真像春天的灼灼桃花了。
他俩一起傻兮兮在雨里淋着,裴衍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外衣也没披连滚带爬跑出来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也伸手摸了摸,惊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快抬进屋里!”
两个人也一身是水,任孤鸣昏睡得像死猪似的,偏偏身上衣饰复杂繁琐,腰带打得结磋磨了这么久都快成死结了,怎么解也解不开。裴衍青咬牙道:“得把衣服扒下来,泡个热水澡,还得有人去请医师。”
谈知臣不容置喙地道:“你去请医师,我来照顾他。”
裴衍青看了看他满身的水和冷气,穿了外袍找了油伞夺门而出。
外面雨声渐大,雷光隐隐,刹那间照亮屋舍,群山之上仿佛有银龙翻腾,谈知臣仿佛喝多了似的双手发抖,他指间一用力,浸了水的布料应声碎裂。
与此同时,惊雷照亮了天地、照亮了人心、也照亮了魑魅魍魉。媛师姐跪在榻上哀声痛哭,一个鬼魅似的男声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看看,这就是同门情谊,害了你的孩子,还要维持着正人君子的嘴脸。肉是你身上掉下去的,它才那么小……”
“别说了别说了!!!”
“是谁要害你的孩子,是谁添的那香”又一道炸雷,媛师姐榻前面立着一个灰色的影子,很淡,很轻,风雨一吹就能吹散似的,“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孩子,我听见她哭喊声,心都快揪起来了……”
媛师姐闻言止住了哭声,状似癫狂地伸出头来:“在哪在哪”她又哭又喊:“我的孩子在哪”
灰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地下笑道:“无尽之地,一受此苦,永无轮回。”
媛师姐脸上的泪快要流干了,她咬牙道:“你带我去,你带我去,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灰影听见这话舒畅地笑了起来:“好孩子,凡事若依靠宗门,你的命便拿捏在他们手里,要想堂堂正正地,便先要自己握着自己的命!”
“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你要你的孩子也如你的命一般吗”
媛师姐眼中有鬼火窜动,她面带厉色:“我不愿。”她猛然抬头:“敢做这样事的,放眼穹窿山找不出几个,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那灰影竟然亲昵地弯了弯身子。
“我叫章泽,是你师叔呵。”
作者有话要说: 任孤鸣:笔下留德
脑白金:好的,没问题,今天先安排你发烧,明天安排你傻了,此书完结
任孤鸣:拔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