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师兄住着的屋舍里黑漆漆一片, 并没有开灯,任孤鸣不以为意, 直接开门进去。
月色斜窗而入,照亮了蜷缩在榻上一角的人影,饭食冷着放在桌上,他的身影嶙峋成一块凝固的礁石。
任孤鸣笑了笑,从容合上了门:“师兄怎么饭都不吃了,若叫媛师姐知道了岂不是心疼”
他终于抬起头,似乎瑟缩了一下,并未答话。
任孤鸣却没等他答话,自顾自掌了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好在这边设施齐全, 任孤鸣还能拖个凳子坐在榻边,他像观察什么东西似的仔细打量这位师兄, 突然发现他长得还挺忠厚的,最然不是俊美那种的, 但是看着也挺周正。
可能当时媛师姐也是以为这个男人会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吧。
任孤鸣越打量他,他越觉得害怕, 甚至斜着眼偷偷看他,往墙上缩了缩。任孤鸣觉得看够了,便开门见山道:“你认识章泽吗”
这位师兄呆住了, 下一瞬间他脸色青白,呼吸也陡然加重,他咬牙咯咯作响像怕也像哭。任孤鸣岿然不动, 掌下按着剑坐以待动,果然这人爆发出一声压抑到崩溃的嚎叫,右手勾成爪雷霆般暴起直劈他头顶而来!
他突然想起刚刚来到这里遇见成年了的谈知臣时,也有那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伸手要劈他脑壳。
虽然现在没有一个“公珩”替他拆招,但应付一个疯子也是足够。
任孤鸣抬剑一顶,云浪生如啸云出浪一声清吟,干净利落地穿透对方松松垮垮的衣袍将他钉在了墙上!
“谈话就谈话嘛,动什么武。”任孤鸣挑了挑眉,自顾自将冷茶拾掇了一杯润了润嗓子,“我敬你一声师兄,你别不识抬举。”
男人想动,却觉得颈边一凉——云浪生不经意似的蹭了蹭他,刃上照出他一双惧眼,他咽了口吐沫惊恐地望着任孤鸣,一开口声音砂纸似的:“我……我听不懂。”
“是吗”任孤鸣笑笑,“那就当你听不懂吧,今天什么日子,哦廿二,得了明年给你烧纸——走了!”
男人尚且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只见云浪生拔地而起,带起扑棱棱满脸碎土破布,毫不犹豫直冲他门面而来!
任孤鸣真的敢杀了他!
“我说!!!”他似乎已经能感受到剑刃带起的凉风刺进眼眶。求生的本能让他嗓子也不哑了,精神也不颓败了,说话连滚带跑竹筒倒豆子似的自己都听不清是什么:“我是被骗的,我是被骗的!他说他是我已去世的亲师叔,与我有缘才得以相见,他见媛儿有孕便给我开了点方子养着……方子我查过了,是没有问题的,我又见他对门中之事所知甚多才敢信他!”
任孤鸣冷笑道:“你当山上没有圣手是怎么着求一个老鬼给你开方子,也不怕吃死人”
男人抱着头,并未注意眼前的云浪生正如浓墨遇水般悄然散去。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听不进去旁的,他一边哭一边道:“媛儿说她腹痛,我便在外面守着,那厮便告诉我,若我信他便去禁地林外面撅一枝竹,合着符篆烧成香熏着,孩子就没事了……可我……”
我没想到那不是竹子,我也没想到符篆是催命的。
“我有错,是我害了媛儿……是我害了我的孩儿!”他放声悲号,好像哭声大就能挽回一切似的。
是,单看这位师兄能被一个障眼法给吓到全都交代了,任孤鸣都觉得他担不起自己这声师兄。是骨殖还是竹子都分不清,白白引出后面这些事端,学政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章泽有没有说他还会不会见你”任孤鸣终于问出他最想问的一句话。
“见他”男人猛地抬头,双眼都被烧红了,“我若见到他,必定叫他赔我妻儿性命!”
任孤鸣定定与他对视,都说仇恨是一把飘零火,能把人心都当做薪柴,他眼里的恨浓烈得要滴出来,如此炽热、强烈,以至于有一瞬间他变得不像他了。
两人对峙数久,谁也没有动,良久任孤鸣弯下腰笑意盎然地贴着他的耳边道:“我有一个计策,能叫你手刃仇人,不知道师兄愿不愿意听呢”
他说完话就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小小地犹豫,可男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笑:“不过师兄你可能要付出点代价,你愿意吗”
男人转过脸,似乎压抑了几日的绝望和悲伤终于在此时点燃了一点久违的血性,他咬着牙道:“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只要能杀了他,死我都愿意!”
任孤鸣闻言,替他整了整挣乱了的外袍:“那可多谢师兄了。”
夜色过去的总是很快,这一晚上谈知臣终于把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睡得格外安稳;任孤鸣则是了却了一桩大事,也睡得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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