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指挥着十几个宫女, 趁这个功夫, 将袁萝寝殿收拾出来。更换被褥,擦洗桌椅, 原本一尘不染的大殿还要这么仔细清洁,是为了去掉清心明目的白鹤香, 更换凝神静气的夜罗香。
正忙碌着, 宫门开启,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四喜看清楚来人,吃了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连大人,您回来了。”
来人似乎奔波良久,一身风霜尚未洗净。接过小太监送上来的湿毛巾, 他随意擦了擦手,扔在银盘子上,问道:“四喜,娘娘呢”
“娘娘正在沐浴。”
“听说娘娘之前遇到危险”
四喜感觉额头冒出冷汗:“不敢欺瞒大人, 娘娘这一次受伤颇重, 忘了不少事情……”说到这里, 她忍不住抬头,正巧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连延秋笑问:“不会是连我也忘了吧。”
四喜吓了一跳, 连忙道:“娘娘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肯定不会忘记大人您。”
在连延秋追问之下,四喜老老实实将这段时日贵妃的一举一动详细说了一遍。
连延秋微一沉吟,抬脚向后走去。
袁萝感觉自己泡得差不多了, 从浴池里起身。
立刻有宫人上前,柔软的浴巾从天而降,笼住她的肩头。
似乎是个高瘦的宫女,比自己还要高一头。隔着重重雾气,看不清楚容颜,那一身红色的衣衫却格外亮眼。
袁萝一怔,身边女官没有这个服色的吧。
她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如画般的容颜,色若春晓,眸若秋水,但无论再美,袁萝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一张男人的脸。
她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想到自己半裸着身子跟他站在一起,就要后退,却脚底下一滑。
“娘娘小心。”那人蹙眉,拦腰一抱,将袁萝直接打横抱起来,跳下了玉台。
他的声音跟容貌一般勾人,只是比常人带着三分尖细,便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袁萝落在他怀中,无处凭依,只能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那人停住脚步,在软塌边将袁萝搁下,笑道:“娘娘不必这么大力地抓住臣的手臂。”
一边说着,他目光落在袁萝的胸口,敞开的缝隙里,可见雪白肌肤上一点胭脂红痣。在手臂靠近肩头的地方,还有一片指甲盖儿大小的疤痕。
看清楚这些,他立刻挪开目光,笑道,“看来娘娘是真记不得臣了。”
坐在软塌上,袁萝手忙脚乱地拢好浴袍。
对面那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问:“娘娘需要臣帮忙吗”
袁萝抬起头来,终于想起,这一身衣裳,是跟刘秀淳这位御前大总管一样的内宦服色,又看着这人精致玉华的容颜。
“连延秋。”一个原书中几乎跟袁萝这个奸妃绑定的名字映入脑海。
“娘娘还记得臣。”连延秋眉梢微挑。
袁萝沉着脸色:“本宫沐浴,并没有召唤人进入,连提督就是这般无礼的吗”
连延秋从善如流地躬身行礼,“臣连延秋,拜见娘娘。”说是行礼,其实也并不算太恭敬,只怕是在贵妃面前习惯了的姿态。
看着眼前之人,袁萝心情有点儿复杂。原书之中提到过皇帝昏聩,奸妃权宦祸乱朝纲,其中的权宦,指的就是眼前这家伙了。
他曾经是咸宁帝的心腹亲信,就是他在咸宁帝身亡的时候,送信给了寒党之人,提前将司空霖迎入宫中继承皇位。他执掌锦麟司,那是皇城的谍报监察系统。不仅在宫中势力极大,甚至插手前朝。
从品级上来讲,他算是自己的属下,从势力上来讲,两人算是互为倚仗。
连同袁萝本人的身世,都是他帮忙伪造的。袁萝能册封贵妃,凭原本的出身在这个贵贱分明的宫廷是不可能的,连延秋为袁萝伪造了前朝袁氏遗孤的身份,一个早在百年前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勋贵家族。
眼前这人容貌秀雅绝尘,让她很难与书中那个阴险狡诈的狗腿形象联系起来。不过打量着他那身赭红色宦官服饰,能在三十上下的年龄爬上这个职位,连延秋绝对是个有本事的人。
之前她询问过为什么不见连延秋的踪迹。四喜说是去北方督察军务去了。因为顾良勇的一场大败,前线紧急调派了增援的兵马。原本是年后才能回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返回了。
“连提督辛苦了,不知北方边境情况如何”
“娘娘放心,前线将士忠勇,不久之后必有捷报。”连延秋笑道,“臣去前殿等候,请娘娘先梳洗更衣,臣再细细禀报吧。”
说完便出去了。几个女官鱼贯而入,服侍袁萝穿戴齐整。
袁萝去了前殿,连延秋果然等在那里了。
见袁萝披散着头发,连延秋蹙眉:“娘娘怎么能湿着头发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还不是生怕连提督久等。”
“娘娘真是折煞臣了。”连延秋低笑了一声,从女官手中接过干毛巾,走到袁萝背后,替她拢起头发擦干。
被他这样贴身服侍,袁萝有些尴尬,但她一时摸不清楚两人的相处规律,也没有拒绝。
袁萝问了几句北疆边关的事情,连延秋一一答了,又交待着近日的事务,不外乎一些趋炎附势的官员又奉送了贵重礼物表忠心,还有一些不听话的家伙贬斥到荒蛮地方。
乌黑的长发擦干,连延秋将毛巾搁下,给袁萝斟了一杯热茶。
两人在谈论政务要事,四喜早带着宫人退避了出去。</p>
袁萝接过茶盏,又想起一件事。“那个沈东流,还关在慎刑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