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娲没待多大会儿, 谢安就冲了过来,听着外边人的通报, 温寂洲神色漫过不明笑意,“郡主家的哥哥,真是很关心妹妹。”
看着伏娲, 口里的话却是对着外边说的, “让他进来。”
谢安踏进门来, 便瞧见俊俏的温亲王正言笑温润,对着身前的女孩, 眼神很软, 轻声问她, “明月, 甜吗”
目光落在女孩微鼓的颊, 粉唇因此微微嘟起, 她目光清透, 嗓音绵软, 没甚起伏,“甜, 多谢王爷。”
跟着见了他,自然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来,谢安垂眸,心底发软,“见过王爷, 王爷可好些了”
寂洲目光追随着她,没看向谢安,只是极欠揍的道:“劳将军挂心,有郡主照顾,本王极好。”
目光微沉,“明月年幼,怕是只会给王爷添麻烦,臣这便带她下去。”
“啧,”寂洲神色淡淡不悦,“谢将军,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气氛紧凝,谢安直立在原处不肯服软,有人打他妹子的主意,当着哥哥的面调笑,换做一般人,他早便打过去了。
伏娲忽的轻动,伸出小手松松握住他垂在一边的一半手掌,谢安身形一僵,耳根隐隐泛红,指尖不自主的抽搐两下,没动。
寂洲目光落在上面,定住一瞬,又去看她。
伏娲笑了笑,带着多年前的,她早已模糊的过去的自己的天真,“哥哥说的是,我自小养尊处优的,怎么能照顾的来王爷,王爷若想要人照顾你,我自给你找几个厉害的丫头来。”
一句话带过了,寂洲嘴唇翕动,正要说什么,她便再开口了,“王爷今日落水必定疲乏,我与哥哥扰了您多时,趁还有时间,您多休息,放灯时我再来唤您。”
“告退。”
语毕,没等他再说什么,拉着谢安退下了。
寂洲抿着唇,只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周身气压愈低,手指攥着锦被下的青色丝带,一时生怒,又觉得自己过于反应。
人家本就是两兄妹,一家人,他才是外人,往日又没什么交集,今日这样是应当的不是吗。
可,他脑海不自主的回想水底那一幕,两人靠的太近,肌肤相触,她那时目光淡若烟柳,虽只有那么一瞬,可也不知怎么,像是一柄利剑,一下扎进了心底,连带着搅动了混沌的大脑,掀起一瞬间的隐痛。
那种似曾相识,他恍然以为,那是前生执念。
回想儿时,他们并非第一次相见。
八年前,寂洲在冷宫中时,奴才们跟红顶白,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忠仆奶娘刘嬷嬷,用攒的私房,去御膳房给他买了个鸡腿权做十岁的生辰祝贺。
寒冬腊月,紧捂在怀里往回跑,鸡腿把心口烫出了红痕,却在中途遇见明皇后的女儿,八岁的大公主。
那时明月郡主进宫陪伴姑姑,正好与大公主一道,两人在玩耍时,大公主不慎将明月手上一个小镯子打碎了,那是皇上赐的。
巧的是刘嬷嬷恰在此时出现,大公主便将这事栽到了刘嬷嬷头上,还连哄带骗了明月一番。
刘嬷嬷吓的魂飞魄散,寂洲正找她,遇上这事,那时他已然知道自己不受重视,没什么心理负担的跪下相求,刘嬷嬷是他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了,他不能失去她。
大公主不依不饶,非要刘嬷嬷替罪,倒是明月开口了。
她说,镯子是她自己打碎的,与旁人无关。
还说,不会怪罪刘嬷嬷,让他起来。
大公主也是孩子,见她为他说话,当即气咻咻的去找皇后了,至今也和她关系不佳。
但寂洲不曾忘记,那时那小姑娘慢吞吞的走过来,即便他跪着也与她平视,她的眼睛清澈美丽,“你是皇帝姑父的长子,是我的大哥哥。”
“哥哥怎么能跪我,”她歪着头,小手来拉他,“我家有个哥哥,可疼我了,但他除了父母君王,从来不跪旁人,他已经很高了,今年就要入军营了,要当大将军的。”
宫中多年,他不曾羡慕那些兄弟姐妹,那一日,听见女孩叫哥哥,他第一次,羡慕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那么郑重其事的说,你是皇帝的长子。
连皇帝自己都不在意的长子。
回过神来,寂洲轻舒口气,多年不曾相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大概是长大了,聪明了,知道离他远些了。
出门后,伏娲将要撤下手臂,谢安反手轻握,手中一团滑腻,他心跳的急促。
伏娲目光轻轻看他,脚下随着他走,谢安牵着她走上二层甲板,“快到了,你瞧。”
目光所及,整个湖面灯火辉煌,远处隐约见到高悬的明灯,最顶上那一盏更是七彩光芒,十分耀眼。
“喜欢哪个”他轻声问,目光映照灯光,灿若星辰,看过来带着欢喜。
伏娲看向远处,古代的人间灯火,她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了。
“自然,”嘴唇轻轻翘起,“是最顶上那一盏了。”
“好。”他轻声应和。
接下来便一路无言,伏娲倚在栏上,风吹乱长发,她一直静静的看着这片人间,“这便是你曾经的人世”
这话是在心里问的情神,对方很久没有回应,最终冷冷丢了一句,“关你何事”
眼眸眨动,河风、彩光、喧闹,“真是美好的人间。”
两个徒弟当初挖空心思寻找情神线索,其实她自己早已心里有数,她既然知道情神泪可以解毒,自然了解一些情神过去。
“你怎么舍得啊……”轻轻一声叹。
情神像是被她激怒了,“闭嘴!”
“你这种没有真情的女人怎么会懂我的爱情,都因为这人间没了!”她满腔悲愤,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痛苦却是半分未减。
伏娲勾了勾唇,不再说话。</p>
花船渐行渐近,很快接近那一片灿烂的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