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蒙坐了良久,见杨大朋有些心不在焉了,便没有屁股沉,继续坐着问下去,而是起身向杨大朋辞别了。
纵然杨大朋挑拣着说的,有些还含糊其辞含糊过去了,但是许槐听在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有些震惊。他泥腿子出身,可以说这是第一次来府城,以前只羡慕别人家富贵长久,却没想到这富贵长久里头有恁多争斗。
他心中忐忑,回到房中,示意许蒙坐。等许蒙坐下,他问道:“像龚家那等人家针对对咱们”
许蒙也不敢保证,有些疲惫地笑笑道:“这个很难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大的家业也得有人经营,想保持住,自然也费尽心血了。九爷爷,你也别太担心,我只是怕有个万一。依着咱们现在的情况,怕还不是人家的对手。只是姓郑的眼红咱们,想搞咱们也说不定。不过,多知道总比少知道,不知道,心里有点谱。”
许槐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这个到底。真是没想到啊。”
许蒙看他突然打住话头,不由得看向他,笑问道:“九爷爷没想到什么”
许槐笑笑道:“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咱们能跟龚家牵扯上关系来。当初你提议养地龙喂鸡的时候,其实没人看好的。”
许蒙看他笑的勉强,好奇地问道:“既然不看好,怎么还答应做了”
许槐叹气道:“你小不懂。当时县里传来的信儿很吓人,说有地方因为徭役的事情闹起来了,差点被人说成咱们县要造反了。你几个太爷爷担心坏了。乱了恁多年,总算是太平下来,再乱了,这日子可咋过。村里恁多壮劳力征去当民夫挖河堤去了,家里都是些妇孺老弱的。外头来了,咱们还能藏一藏防一防。要是里头人心里憋不住气,闹起来了,可咋整。你应该没忘吧,你当初跑到你三老太爷家哭闹的事儿”
许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有些往事不堪回首地尴尬笑道:“我那时候不懂事儿,小屁孩嘛。”
许槐拍了拍他脑袋道:“现在也还是个小屁孩。不过是个懂事了的,能干了的,小屁孩。”
许蒙嘿嘿一笑,问许槐道:“那后来,你们咋同意了”
许槐沉吟片刻道:“这么跟你说吧。村里走了恁多壮劳力,人心不稳,少不了要磨嘴皮子,又是秋冬,家家户户没个屁事儿的。刚好你提了这法子,嗨,给大家找个事儿干。有事儿干,就不会闹了。”
许蒙快速消化了许槐的话,这,这不就是矛盾转移法吗
他回想一下当初村子里的情况,确实如许槐所言,人心浮动,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儿呢。这时候靠规矩固然有效果,但是损害也是有的。村里借着他的提议把人召集起来,归拢起来做事情。
人闲生事端,人忙成狗瘫。
许蒙早些时候只是把思路固化在村里头想挣钱上,却没想到这等事体上。看来站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就是不一样。他催促许槐道:“那是不是养鸡卖蛋这事儿,一开始大家伙都没打算有啥出息”
许槐笑笑道:“你想想,咱都没做过生意。冬天养鸡也没养过,谁敢想有啥出息。就寻思着,村子里的人出去干活了,咱们这些在家里守着的,能帮着家家户户把田里家里都给看顾起来。田里有收成,家里养的这些活物别死了就成了。当是根本没打算在祠堂养。是你仲太爷和三老太爷一合计,怕村里有个别人养的不上心,这才集中起来养。鸡换地,这事儿,呵呵,纯粹就是想叫大家占点族里的好处罢了。可平白无故地分族田可没这规矩,这才弄了鸡换田的事儿。”
许蒙听着这话,很是沉默。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族里看到致富的希望才这样的,结果……族里根本没想过赚钱,只是想归拢住族人,不让大家闹事儿,让大家安心生息罢了。
他到底还是……见识太少,自以为是了。
许槐看许蒙有些沮丧,拍了拍他肩膀道:“可谁有能想到,你摔了下脑袋,人给摔聪明。能得不轻,还有福气。也是咱们养鸡的时候赶得巧,正好是秋冬用鸡蛋多的时候,货担张他们也是肯下力气,能说会跑。村里媳妇婆子都闲着没事儿,有个可以拿出去说嘴的事儿,可不就东家说说西家提提,生意就上门了。头一年啊,也是天气好,没怎么下雪。不然路上都不好走。后来你冯表叔上门,你又在县里头露了脸。好家伙,这就起来了。哎呦,多少年,咱都没见过恁多钱恁多银子了。又沤粪又置田的,多少人羡慕。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许蒙被他捋了一遍去年的经历,心里头忽然有些热血涌动。他回拍着许槐的胳膊,笑道:“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大家伙可着劲干吧。还有一桩子事儿,我想着咱们回去也该差不多了。”
许槐正感慨世事无常,他们许家寨运气无双,思忖着这一次也能平安度过去,听得许蒙这话,忙问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