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李氏这一辈子过得很是顺遂, 她是太祖平定天下之后才出生的。彼时太祖已经年过五旬, 对着这么一个能彰显他老当益壮的小女儿很是宠爱。
兄长上位后,对着这么唯一一个妹妹也是恩宠有加。再到现在的侄儿, 虽然人昏庸了一些,但对着她这个姑母也是客客气气。
长公主年轻的时候, 一次巡行猎场的时候, 争强好胜与人比赛赛马, 马受惊了, 被当时从南边来的一个年轻武将救了。
那人不知道公主的身份, 救下人以后便告辞离开。对着那么一个俊俏又身手不凡的郎君, 长公主当时就芳心暗许了。
回宫以后夜不能寐, 脑海里只想着那人的眉眼唇角, 只觉得无一处不动人。恰好当时太祖正为她的婚事头疼不已,想把公主许配给世家吧, 可一个个装聋作哑,都不搭腔, 他又拉不下脸来挑明这事。
长公主仗着上宠,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喜好。太祖本是不同意的,那武将是南边一小家族出身, 没什么根基。此次进京是因为立下了军功,进京受封。太祖封赏的人多了去了,根本不记得这人长什么样,谁知道叫公主给看上了。
经不住公主的软磨硬泡,太祖决定召见一次那人。结果一看, 这郎君虽然家世不显,但难得的品格端方,言谈举止不卑不亢,气度也很不错,不比那些大族的儿郎差。
当太祖叫公主出来拜谢救命之恩的时候,那人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太祖见着这一幕,更是放心了,这不是冲着公主身份来的就好。
长公主成婚以后,先是住在公主府里,后兄长继位,见着这驸马恭谨勤勉,慢慢的把宗族事务交由他处理。再后来更是擢升他为英国公。现在的英国公府就是由原来的公主府扩建的。
英国公虽是武将出身,却儒雅俊逸,跟长公主算得上是琴瑟和鸣,莫不静好。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二人只得了一个小娘子。长公主曾经试探性提出,把身边的婢女给他收房,生个儿子算在自己名下,英国公一脸冷然断然拒绝了。看着夫君这样的情深义重,长公主感动不已,对着这夫君越发的柔顺。
长公主年轻的时候脾气火爆了些,但对着唯一的女儿却是慈爱的。这日一大早就来到女儿的房间,看着小小的人儿,在仆从婢女的服侍下,如清水出芙蓉一般,柔顺贞静。她慈爱的抚着女儿披散的长发,笑着道,“我的筠儿长得这样好,不知道被哪家的少年郎便宜了去。”
那小娘子单名一个筠字,自小身体弱,长公主便吩咐左右以筠娘呼之,以求好养活。筠娘听到阿娘提及亲事,自然露出小娘子的娇态,有些羞臊的拉长了音调,“娘……”
长公主见着女儿这样子,哈哈大笑,又劝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的俗礼,有什么好害臊的。”
想起了件事,长公主挥退了左右,拉着女儿坐到了床榻上,郑重其事的问道,“我再与你确认一次,你心中当真没有心仪之人不管那人出身咋样,只要你喜欢,为娘都想办法成全你。”
“阿娘!你说哪去了,我日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去有什么心仪之人。”筠娘见着母亲严肃的样子,也认真的道。
“那便成了,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我便做主了。我看好楚家的几位儿郎,都是人中龙凤。最要紧的是这家的家风好,从楚大学士那辈起,长辈都不是磋磨人的,你性子柔顺,嫁到这样的人家,我才放心。”长公主平时再怎样的傲慢,在面对夫君和女儿的时候都是一副温柔情怀。
楚家,筠娘当然知道,百年大家,风骨傲然的世家。可这样的人家会愿意娶自己进门吗。想起偶尔几次与母亲外出参加交际,那些世家主母们,虽然言笑晏晏,但却笑不达眼底。她曾经亲耳听到其中一家的夫人,当面与母亲谈笑风声,转过来就与旁人嘲笑这长公主仪态不够端庄。这楚家的家世还在这些人之上呢。
长公主看出她的担忧,笑着道,“筠娘无须担忧,为娘自有办法。楚氏,与别家不同,别家更多的是道貌岸然。楚大学士是个端方君子,他的儿郎孙辈也更是出色。
今天来的人当中有一个小娘子,名唤冯楚微。她是楚家的外孙女,备受楚家上下的宠爱。你与她处好关系,若是她喜欢你,在长辈们面前说一两句,胜过旁人无数。”
筠娘一听,有些急切的问,“是那个青州冯氏的小娘子吗”
“你认识”长公主有些奇怪的问。
“不,我只是听人说起过她。”很想认识她。筠娘自从听过冯楚微的事情以后,就很想结识她,两个人的处境相似,兄弟姊妹皆无。她却比自己活得更有气势,更绚烂多姿。
长公主欣慰的道,“那你好生准备着,待会仪式过了以后,阿娘介绍你们认识!”
母女俩正说话间,有仆从进来禀报说是花厅那边吵嚷起来了。长公主立刻起身,出来料理。
刚走进花厅就听到冯楚微那句“李侍郎廉洁奉公,夫人穿着保存完好五年前时兴的缎子”时,长公主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话明褒暗贬,李侍郎那家的好戏,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她一时好奇,是哪家的小娘子嘴这样厉害,便加快了脚步,一走进去,就看到李侍郎娘子恼羞成怒的那一幕,连忙喝止了人。
李侍郎夫人要撒泼冯楚微是一点不怵的,侍依侍墨都是会功夫的。吵嘴是一回事,动手打人就有失身份,动手打人还打不过那就叫丢脸。她乐得有个蠢货撞上来让她立威,只可惜被人阻止了。她看向来人,是一个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的中年夫人。
长公主见着是安靖侯夫人和李侍郎娘子闹了龃龉,本是想各打五十大板的。又看见一眉目俊雅,气势不同于常人的陌生小娘子护在安靖侯夫人身边。她脑子一转立马猜到了这小娘子的身份,改了口风,对着李侍郎夫人道,“夫人最近真是气性大得很,我这庙下,若是夫人再吵吵嚷嚷的,就请夫人自去别家吃茶吧。”
那李夫人本就是一时热血上脑,这时候被连番打了脸面,一张脸涨的红红白白,却又情势比人强,只得悄然的隐藏进人群之中,被撵出去才叫丢人呢。
长公主又走上前一步,对着安靖侯夫人问道,“这就是冯家的小娘子吧真是端庄秀雅。”
安靖侯夫人刚刚被冯楚微解了围,正是通体舒泰的时候,连忙道,“是!这是冯家的名唤楚微。阿微,快,拜见长公主。”
冯楚微端庄一笑,盈盈下拜,只做拜见长辈的礼仪。
长公主不等她弯下腰,立刻扶住了她,笑着道,“不必多礼。你这孩子这样周正,我看着就喜欢。我叫你阿微可好
我家的筠娘比你小一些,听说了你,很是仰慕,你可要多带着她玩。”
冯楚微笑着道,“是。”
长公主又对着立在冯楚微身边的崔氏道,“您也来了,安夫人那里,阿微毕竟还没过门,坐在一处反倒让人指指点点。就请你带着阿微上坐吧。
今儿人多,您二位自便,有什么吃的玩的,尽管找婢子们要,请恕我招待不周了。”
长公主在安排座次的时候很是头疼了一番。冯楚微的身份特殊,说是小娘子吧,她又执掌一族。还有个安靖侯夫人算是她半个长辈的存在。
现在见着崔氏与她相熟,便想起了五大姓同气连枝。她灵机一动,请崔氏坐上首,这一点异议都没有,把冯楚微推给崔氏按子侄辈带着正合适。安靖侯夫人就被顺位安排坐右手第二桌的位置。
崔氏和冯楚微对视一眼,笑着道,“您请自便。”
崔氏当仁不让的拉着冯楚微坐到了上首右侧第一客位。在座的,除了她俩人也没人能比肩其出身高贵了。冯楚微则是出于冯家地位的考量,半推半就的坐了上去。
四下里众人都落座等着仪式开始,有那相熟的开始三三两两的闲聊,话题总离不了坐最上首地位超然的那两个。有说冯氏小娘子果然仪态万千的;也有说这冯氏牙尖嘴利的;还有对着这两人衣衫到首饰都评头论足一番。
安靖侯夫人王氏听在耳里,唇角却不由自主的翘起。以往出来经常被些贱人奚落,只可恨自己嘴拙,辩不赢。这次有冯氏解围,再听着周围人夸赞冯氏,她与有荣焉。张嬷嬷看着王氏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现下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些什么。等两人私下的时候,再来掰扯一番。
坐上首的两个人对着四面八方的打量,安之若素。崔氏拿了个桌上摆着的蜜柑,漫不经心的剥着,却并不吃,只借那橘皮的果香祛祛这屋子里人多嘴杂的闷气。还嘱咐冯楚微道,“这东西寒凉,你个小娘子家家的,少吃一点。”
“是,阿娘以前也时常教导,要因时而食。”冯楚微应道,见了一桌案的吃食点心,拿签子扎了一块侵在糖水里的雪梨,只略沾了沾唇,便不动了。
崔氏看她的举动,笑着问,“可吃出异常来了”
“这甘梨本身口味清甜,或蒸熟或烧透即可。加了许多的蜜糖,反倒失了清爽的口感,太甜腻了些。”</p>
崔氏冷笑道,“她们这等人家,讲求奢华富贵,哪里知道我们坚信的惜福养生之道呢。这蜜柑本是9月应季,非要强行存到腊月。还有那蜜可是好东西,崖州那边进贡过来的。好东西嘛,就可劲儿的放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