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君看着不卿的背影, 不卿在看白绢上的那幅有忘字的诗,看得似乎入了迷。
界君在不卿身后笑道, “师叔再盯着这幅字这么瞧, 是想在老夫身上看个窟窿出来”
不卿转身, 界君略微躬身朝他施了一礼。
“上次一别,老夫还以为此生无缘再见师叔, 却不想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不卿点头, “小僧未能斩成三尸。”
界君抄着手,一副了然的微笑。
不卿眉眼平淡地看着他, “善恶尸不能斩小僧尚能想通, 爱欲尸与血亲尸竟也不能斩, 我很困惑。”
界君道:“有何困惑哪一尸不能斩,自然是哪一关你还过不去。三尸不能斩, 那便是三尸皆过不去。”
不卿摸上心口处, “我曾以为是因为这颗心的缘故而使血亲尸不能斩。紫光曾说,千瓣莲上滴过陆压的血,如此说来,他也可算得上与我有血亲之系。”
界君捋捋胡子, “陆压已成过去。”
不卿又道:“可小僧昨日意外得知一事。”
“哦”界君挑眉。
“小僧……”不卿顿了顿,似难以启齿, “童子身已破。”
界君噗嗤一笑, 揶揄,“哟,你终于知道啦”
“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界君嘟哝了一句, “想得起来才有鬼。”
“小僧猜测,血亲尸不能斩或许与此有关。界君可是知道些什么,还请相告。”不卿施礼。
界君满是深意地笑,“你爱欲尸也未能斩,为何单单只追问这血亲尸”
不卿却很坚定地道:“小僧此生,情不会有,爱更不会有,爱欲关迟早会过。”
“话莫要说得太满。”界君道,“难道爱欲关不能过就不是你破童子身的关系了”
“可是小僧前往下诸天那几日,发生过什么请界君明言。”
界君犹豫一晌,飞快地摸了几把胡子,“我……”忽然一顿,脸色一变直接下了逐客令,“老夫不知,你走吧。”
不卿:……
界君胡乱地挥手,“不知不知,你快走快走。老夫要睡了,休要打扰。”
不卿静静看着界君,老头儿前一秒还笑容可掬,转脸就满眼不耐烦。紫光还在的时候,他并不这般喜怒无常。
那时,他们都还住在无量山,界君还是个刚成精的忘字,紫光一滴泪让他成了精。刚成精的忘字是个小团子,整日笑嘻嘻的,紫光喜欢他,陆压也喜欢他,就连敖苍那不着四六的龙也喜欢逗他。他被敖苍欺负得哭了,便哭哭啼啼去找紫光,紫光会温柔地安抚他,不痛不痒地责备敖苍几句。陆压却不肯轻饶敖苍,每回都将他揍得嗷嗷叫。
后来,紫光哭着对不卿说心里难受,很想再回到无量山的时候。不卿无法感同身受,他的千瓣莲依然不能让他感受到人的情感,他对什么都很淡。
不卿知道,忘字精若是不肯说,便是不会说了。他未再多说什么,只转身再看了一眼白绢上的那幅字,出了界隙。
不卿刚离开,界君冷声道了句,“人都走了,还不放开”
界君背后现出个人。
清隽秀美的面容,与不卿看上去差不多年轻,一身黑色僧袍,他的右手正扼在界君喉咙口,手腕上一串深色的十八子佛珠。
“做都做了,还怕他知道”
静霄松开手,“不该他知道的,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界君冷笑,“你未免也太过自大了些,当真以为一切都在你把握之中你要算计,便总免不了会出纰漏,便是你不顾一切地去弥补,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最后捉襟见肘。”
静霄道:“等他成了神。”
界君放声大笑起来,“都到这步田地了,你竟然还指望他能成神”
“当然。”静霄淡淡一笑,“我都为他筹划了这么多了。”
“不不不,”界君摇头,“从他阴差阳错代替你选的人与那姑娘春风一度,你就注定成不了了。”
静霄仍是淡淡地笑着,“你安安分分守在界隙,不做那多嘴多舌之人,你与这界隙便都无事。可你若多管闲事——”静霄忽然伸手一抓,将那幅写有忘字的白绢抓在手里,腾空而去。
界君追不及,气得仰天大骂。
静霄却是飞远了,黑袍被风吹起,露出僧袍下的腿,左腿完好,右腿只有半截。</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