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凄如嘶,啸冲耳膜,月似锋刃,刺痛双目。
急速下坠之势犹如在心口剧锤,令金虔几乎作呕,入眼之景旋转扭曲变形,唯一能辨认的,只有眼前那一片素蓝衣袂,犹如断线纸鸢,狂乱翔舞。
虽然有无数武侠小说评书电影连续剧的前车之鉴告诉金虔:凡坠崖,九成九死不了,且必有奇遇――
但金虔此时的心声却是:
屁啦!谁想要奇遇谁去跳啊,咱只想安安分分脚踏实地做个普通的人类啊啊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空中响起一声锐音,若虎啸龙吟一般猝然逼近,就见一道耀目金光划破浓稠夜幕飞旋而至,若金龙腾云驰旋夜空,竟是将那如影随形的无数暗器尽数化解。
下一瞬,就见那道金光骤降山崖,化作一道耀目灿金流光,犹如活物一般,瞬间便缠住白玉堂右臂、环过金虔腰身、捆住展昭手腕,猛然腾飞而起,竟是在一瞬间就将串成一串粽子的三人拽回山顶。
“奶娃子,展昭,金校尉,你们可还好!”
一道身影闪至三人身前,焦声问道。
来人一身深色襦裙,巾帼英姿,面容虽带疲色,但双眼依然晶亮有神,正是白玉堂的干娘――江宁婆婆。
而刚刚将三人救起的之物,正是江宁婆婆祖传的捆龙索。
“娘!”
“婆婆!”
展白二人同时出声,只是这两声称呼让夹在二人中间惊魂未定的金虔险些辈分错乱高呼一声“奶奶”。
“捆龙索!江宁婆婆!”百花公子惊诧惊呼。
黑衣人后退一步,形色戒备。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在我裴家庄撒野!”
但听空中传来一声高喝,一人踏空而至,噗一声落地,唰一下亮出金灿灿的宝刀,爽声道,“臭小子,还不快来我老汉刀下领死!”
正是天下第一庄庄主裴天澜。
“哈哈哈,真是送上门的肥羊,来来来,让我们陷空岛五鼠好好会会你们!”
又是一道爽朗大笑顺风而至,只见数道人影纵身跃上山顶,个个抽刀拔剑,怒目横眉,乃是裴慕文,陷空岛四鼠,丁氏双侠,艾虎等人。
霎时间,人影攒动,立即就将百花公子和黑衣人围到了中央。
“不、不可能!”百花公子双目爆瞠,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们分明已经中了木使大人的缚神封穴散……”
“有甚不可能”裴天澜扬起金刀,咧嘴一乐,“小子,你那些花花粉粉我们裴家庄还未放在眼里!”
“哎呦,这蒙面小子是谁啊看样子挺嚣张啊!”丁兆蕙上前一步,瞅着那黑衣人捏着拳头咔咔作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
“嘿嘿,搞不好是因为长得太丑,所以才不敢见人吧!”韩彰在一边添油加醋。
黑衣人淡色眸子中狠光一闪,突然一扬衣袖,霎时扬起一股鸦色浓烟,无数星芒冲破烟雾呼啸飞出,爆裂袭向众人。
众人一惊,纷纷后退防守。
“哪里走!”裴天澜爆出一声清喝,身如大鹏腾飞而起,金刀化作一道日辉之光,轰然急掠,刀风喷涌,击落暗器,冲散烟尘。
可待众人视线明朗之时,黑衣人和百花公子早已踪迹全无。
“哎呦,俺的乖乖!”但见刚刚还威武万分的裴天澜吧唧一屁股坐地,吐出一口血沫,叫道,“老汉俺的骨头都软了!若是再来一次,老汉我可就要走火入魔了!”
随着这一声,只见片刻之前还神勇万分的众人,突然都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七扭八歪倒了一地。
“累死了,累死了!”徐庆把手里的大锤向旁边一扔。
“简直就像好几天没吃饭……”艾虎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
韩彰、丁兆蕙仰面躺倒,两个嘴贫的家伙如今却是说一句感想的力气都没有。
裴慕文、卢方、丁兆兰,蒋平总归还算维持了形象,皆是盘膝而坐,但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一看众人这副德行,金虔只觉不详预感蹭蹭直冒:喂喂,该会所有人都是强行冲破穴道吧……
“糟了,颜大人!”展昭突然神色一变,焦声呼道。
“他们没事,小展你放心……”裴天澜向山坡方向指了指。
三人转头一看,只见雨墨与颜查散相互搀扶走上山顶,气喘吁吁,疲惫不堪,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难看的甄长庭。
“颜大人!”展、白、金三人同声疾呼。
“展护卫,金校尉,白兄,你们三人怎么样”颜查散上前两步,一脸紧张问道。
“展某(白某)还好,可金校尉(小金子)中了毒!”
展昭和白玉堂异口同声急声道。
“中毒!金校尉不是百毒不侵怎会中毒!”颜查散闻言不由大惊,再定眼一看金虔,更是骇然失色。
但见金虔眼角、耳廓,唇边尚残黑红血迹,衬在青白消瘦面容之上,愈发触目惊心。
“金校尉……你、你可还好!”颜查散深吸一口气,抖音问道。
“不好……”金虔细眼泛红,一脸可怜兮兮望向颜查散,“颜大人,这次可真是大事不妙了啊啊啊啊!”
此言一出,展、白、颜三人顿时惊骇万分,可还未等三人回过神来,就见金虔忽得一抹面皮,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口中叽里呱啦狂倒豆子:
“那襄阳王的下属木使用的毒,属下的药丸、解药、药弹竟然完全无用啊啊啊啊!属下简直是愧对大宋愧对开封府愧对包大人愧对百姓无颜见江东父老啊啊啊啊!”
一句话不带喘气说完,金虔脸上已经是鼻涕眼泪糊做一团。
片刻宁静。
颜查散眼角微跳,将目光投向展、白二人:“依颜某所见,金校尉中气十足,精神烁健,并无中毒之状。”
再看展昭、白玉堂二人,皆是双目圆瞪,呆了……
“小金子,你没事了”白玉堂满面不可置信,桃花眼眸在金虔面上细细查探。
“金虔,你适才分明已经毒入心脉……”展昭一脸紧张,面带余惊。
“嗯……其实,从刚刚开始,咱就觉得……”金虔眨眨眼,摸了摸脉门,抹了抹额头,拽了拽耳朵,揉了揉眼皮,一锤手掌:“嘿,这可真是奇了!现在咱觉得咱心脉平和精神饱满心胸宽广闲庭信步……”
展昭瞪眼,白玉堂挑眉。
“咳咳,总之,咱现在觉得那个啥七脉断魂散大概、也许、应该是被咱吸收了――换句话说,咱的毒无妨、无妨啊……”
金虔在一猫一鼠的咄咄逼视下,越说越小声。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为啥明明是汇报一个好消息却搞得好似咱做了啥亏心事似的……
一瞬沉寂。
左侧白玉堂长吁一口气,右侧展昭紧绷面容一松,蓝白身形同时一晃,猝然坐地。连带着细腰被串在二人手臂中间的金虔猝不及防,一个屁墩也吧唧一下坐在了地上。
“吓死五爷我了……”白玉堂向金虔狠狠瞪了一眼。
“万幸……”展昭望了一眼金虔,唇角弧度缓和不少。
“无事便好。”一脸紧张的颜查散终于松了口气道。
“哪里无事了!”
围观许久终于等到机会出声的韩彰嚎出一句,“如今咱们都中了麒麟门的暗算,散了内功,这明日擂战可怎么打啊”
“都这样了,还打个屁啊!”徐庆挥舞着软绵绵的大拳头道,“黑妖狐那小子尽使阴招,咱们去找他理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副无奈表情看向徐庆。
蒋平扶额:“三哥,你觉得黑妖狐智化是讲理之人”
“那、那咋整这样下去明天肯定是输!”徐庆挠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嚷嚷道。
“难道就这样认输”丁兆兰提声。
“不能认输!”
颜查散、蒋平和裴慕文同声呼道,三人对视一眼,神色坚定。
是啊,好容易才制定了一个靠谱的作战计划,若是就此放弃,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赔大了啊!
坐在地上的金虔暗暗吐槽。
蒋平望了颜查散,裴慕文一眼,将目光转向金虔,定声道:“金校尉,你师出名门,定有解毒之法。”
“师出名门!”裴天澜一脸惊讶,正要详细询问,却被江宁婆婆以眼神制止。
其余尚未知悉金虔师门的众人见状也只能将无尽好奇都化作灼灼目光射向金虔。
金虔被众人盯得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森森,回想起刚刚的惨烈战况,神色愈发萎靡不振,“可是……刚刚咱给展大人和白五爷试过了,根本没用……”
蒋平微一皱眉,随即又道:“适才境况危急,金校尉一时情急,或许用药有所偏差,不若此时再试试,或有转机。”
“没错,小金子,你再仔细想想,五爷我就不信那什么木使能比小金子你还厉害!”白玉堂也为金虔打气道。
“可是……”金虔一脸惴惴,不由转头望向了身侧的蓝衫护卫。
“金虔,”展昭烁眸坚定,“展某信你。”
就这简单的四个字,金虔听在耳中,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顿时勇气倍增,咬牙道:“好,属下便放手一试。”
说罢,深吸一口气,细眼望向展昭:“展大人,请允属下为大人诊脉。”
展昭黑眸一闪,顿了顿,才慢慢将手腕伸到金虔面前,静静看着金虔将手指搭上自己脉门,指尖微热触感好似一道细细纤丝,从腕间蜿蜒而上,缠绵心脉。
“呃……脉象似有不稳……”诊脉的金虔面带疑惑。
展昭长睫一颤,忙敛目定神。
“诶好像又正常了”金虔诧异。
“到底如何”白玉堂一脸紧张追问。
“额……”金虔两条粗眉拧成一团,抬眼看了一眼展昭,收回手指,又望向白玉堂,“白五爷,咱给您也看看。”
“啧!”白玉堂探出手腕。
片刻之后,一双眉毛扭成麻花的金虔才慢慢收手,沉默许久,突然一阵狂抓头发,高嚎一声:“啊啊啊啊,这可咋办啊啊啊啊!”
“出了何事!”颜查散惊问道。
金虔抬眼,一张脸皱成一团,苦意盎然:“展大人和白五爷适才急怒攻心之下强行冲破穴道,已伤及筋脉,更糟的是,其后又强行运功……令毒素侵入丹田,致使内力无法凝聚……”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沉。
“可有解”蒋平也问道。
“这……”金虔把脑袋抓成了一个鸡窝,将腰间已经瘪了大半的药袋子整个倒在了地上,从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漆黑瓷瓶,仔细倒出两枚药丸,瞪着细眼看了许久,才慢慢抬眼道:
“这毒怪异的紧,属下的解毒之药恐怕……”顿了顿,又道,“如今,或许只有兵行险招,试一试以毒攻毒之法……只是……万一……”
说到这,又一脸不确定看了看手中的药丸,皱起脸皮,额头冒出细密汗渍。
虽然从理论上来推断,应是没问题,但是、这个……那个……这木使用毒阴诡,若是万一咱推断失误,那、那……
两只修长手掌同时摊在金虔眼前。
金虔愣愣抬头。
“展某(五爷)信你。”
蓝衫青年轻笑春意浅浅,雪衣侠客笑意耀光艳艳。
金虔只觉眼眶一热,瞳中一蓝一白两道身形渐渐湿润模糊,慌忙垂头,用袖口一抹眼角,将两枚药丸放到两只手掌中,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服下药丸,以运功之法将药力缓缓催入丹田血海,切记要慢,一定不能着急。”
“好!”
二人同时仰头服下药丸,阖眼盘膝运功。
周围众人皆是屏息凝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夜风飒飒,月色霜胧。
蓝白二人端端坐在山顶,四目紧阖,眉头微蹙,隐有白色轻雾从二人头顶升腾而起,萦绕盘桓,迷幽若幻。
坐在中间的金虔一脸紧张,一会儿看这边的展昭,一会儿望那边的白玉堂,若不是被捆龙索困在二人中间,怕是早就在旁边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了。
就这般过了一盏茶功夫之后,展昭、白玉堂身形一动,同时睁眼。
“怎么样!”
“内力恢复没有”
“赶紧说句话啊!”
在众人各类期盼目光之中,展昭、白玉堂对视一眼,同时转头望向金虔。
“如、如何”金虔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连发丝都在哆嗦。
展昭展颜一笑:“已恢复三成内力。”
“哈哈哈,猫儿你真是不济,五爷我可已经恢复五成内力了!”白玉堂一脸n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长吁一口气,金虔更是险些扑地跪拜天地。
“甚好,金校尉的解药果然有效。”颜查散一脸释然。
“好好好,金校尉,那解药赶紧给咱们也来几颗啊!”
“是啊是啊!”
旁边一堆瘫倒在地的武林豪杰们纷纷唰存在感。
金虔抚胸长吁一口气,才转向众人道,“诸位中毒深浅或有不同,咱还是要一一诊脉之后,方能用药。”
“那就有劳金校尉了!”颜查散道。
“属下遵命!”金虔抱拳,猛然起身,可刚起了一半,却扑通一下又坐了回去。
“诶”
金虔一怔,回头一望,这才想起自己的细腰上还绑着一根捆龙索,而捆龙索的两端还系着展昭的左手和白玉堂的右手。
“额,前辈……”金虔抬眼望向江宁婆婆,“劳烦您先解开捆龙索。”
盘膝席地而坐的江宁婆婆慢悠悠抬起眼皮,看了金虔一眼,露出一抹笑意:“老婆子我解不开。”
一瞬宁静。
“娘,你说什么”白玉堂桃花眼眶豁然绷大。
“江宁婆婆,展昭适才是否是听岔了……”展昭一双黑眸瞬时增圆。
江宁婆婆笑意温婉。
“咱刚刚一定是耳屎太多糊住了糊住了……”金虔猛用手指掏耳朵。
“你们没听错,”江宁婆婆一双杏眼慢慢扫视三人,笑吟吟道,“老婆子我刚刚就是说,我解不开这捆龙索!”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
“什么!”众人惊呼之声险些掀翻天下第一庄。
“怎、怎么!”韩彰一个猛子跳起身,“干娘你说笑的吧,五弟被你捆过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能解开,这次您怎么……”
“那不是只捆了奶娃子一个人嘛……”江宁婆婆慢条斯理顺了顺发髻。
“江宁婆婆此言何解”展昭清朗嗓音明显多了几分焦急。
“江湖传说,捆龙索为天下第一巧匠桑辰为其爱妻所制,以东海金龙筋为骨,选比翼鸟飞羽织缀,可捆万灵、翔天际,其中最神奇之处,便是解索之法。”重点嫌疑犯甄长庭同志开始向众人普及基础知识,“若捆龙索仅绑住一人,可由控索人运功解开,若不慎同时将多人捆在一处,唯有被捆之人自行解索,解索的条件便是――同心。”
说到这,甄长庭望了展、白、金三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做出总结:“所以捆龙索又名同心索,”
“正是如此。”江宁婆婆一脸赞同,“适才形势危急,为娘只有同时绑住你们三人相救……咳、所以,如今想要解索的话……唯有靠你们仨自己想办法了。”
山风嗖嗖吹过,整座山顶沉浸在一片诡异沉寂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皆齐刷刷望向展、白、金三人。
只见白玉堂目光发直,展昭身形僵硬,而金虔――
金虔已经打击过度,彻底傻了……
同、同心!
同心个鬼啊!
这种意识流的标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太不科学了吧!
怎么算同心啊
咋个同心法啊
是想同蹲一个坑还是想同吃一碗饭啊
该不会是什么老掉牙心意相通的狗血设定吧!
退一万步说,一猫一鼠倒也算情意脉脉互通心意,那咱这个灯泡可咋整啊!
太坑爹了吧!
“当真无它法可解!”蒋平眉头深锁,问出一句。
江宁婆婆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哎呦,俺的乖乖诶!”韩彰夸张大叫一声。
“要不干脆砍断……”丁兆蕙建议。
“捆龙索乃天下至柔至韧之物,不怕刀砍不怕剑劈,不怕火烧不怕水浸……”甄长庭还在那里不怕死的进行解说,结果被一众愤怒目光直射,瑟瑟闭嘴。
“这还不简单!”艾虎突然大叫一声,“只要金兄、展兄、白兄你们三人同时想着‘解索’,不就是‘同心’吗!”
“对啊,有啥难的”徐庆也拍着大腿道。
“若是如此简单,就不是天下第一索――捆龙索了!”甄长庭慢慢道,“所谓同心,是指心意相通、心有灵犀,绝非一般同心之意。”
喂喂,不是吧!还真是这个狗血设定啊!
金虔几乎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