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张开手,轻轻的抱住她,给了她一个笨拙但是温柔的怀抱。叶九思吧咂嘴,小脸蛋被叶英抱在怀里,靠着他稚嫩的胸膛。这样的姿势似乎让她觉得不是很舒服,她从叶英的怀抱里挣出双手,迷迷糊糊地抱了回去,两个小团子互相蹭了蹭,才重新陷入了梦乡。
夏天是栀子花开的时节,叶九思牵着叶英的手在泥泞的树林里慢慢的走着,被雨水洗刷过后的天空蓝得令人心旷神怡,空气清新且带着草木淡淡的香气,吸入肺腑中都觉得郁气尽散,说不出的宁和平静。树林里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尽态极妍很是美丽,叶九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这些栀子花时竟觉得心里酸涩不已,又有些满足的释然,像是一个执着了很久几乎无望的梦想被达成了。
“师弟很喜欢栀子花”叶九思蹲在花丛里,看着叶英轻轻触碰着栀子,动作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便忍不住笑着问道。
叶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趁着她蹲在地上时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叶九思有些不满地抬头,叶英却低头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浅笑。
然后叶九思就晕乎乎地被师弟牵回了家。
等到回过神时,叶九思已经一脸崩溃地蹲在厨房里忏悔自己居然因为被师弟的美色所迷以至于忘了逮食物的行为,只好去后院的水井里去取些蔬菜和剩下的肉,晚餐稍微凑合一下。叶英跑进厨房帮她生火,看着师弟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下清俊的眉眼,叶九思竟隐隐觉得熟悉。
她笑自己多心了,此事便被轻轻揭过,藏进了回忆里。
后来,他们在木屋门口架了葡萄架,移植了一些野生的葡萄和覆盆子,圈了几只山鸡,细心地养着。屋中的蜡烛和火折子越用越少,叶英刻了不少柱状的蜡烛模具,而叶九思则按照着书里所说的方法,划开了树皮接了树脂,用火熬开后倒进模具里,凝成了脂腊。虽然颜色黑漆漆的一团并不好看,但是用来照明却没有任何的问题。他们换下了藏剑的衣饰,珍重地叠好放进了箱子里,他们不知晓何时能够回去,但总要有一些东西提醒他们,他们还有着这样的过去。
似乎女孩的成长总是比男孩子更早一些,叶九思渐渐发现自己竟比师弟高了一个头,身体抽条之后显得越加纤细。她眉眼张开之后愈加清妍,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笑起来时仿佛一场纷扬的桃花雨,她喜欢笑着迎接每一天的晨曦,即便被困在这深山野谷里,她仍然能活得充实而快活。
但是他们都不曾松懈过自己的武学,仍然日夜不缀地勤学苦练,白天时走出的路也越来越远,只等着某天有着走出这个山谷的可能。
叶英喜欢门前的流水,河岸的花树,有时候抱剑观花,可以静静地呆上一整天。叶九思有时候会陪他一起看,有时候则在他身边看书或者打坐,他一回头看向她,她就会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即便两人都没有言语的交谈,但也不会令人感到枯燥,似乎这样的细水长流,能一直到地老天荒。
叶英仍然担心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但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偶有一次,叶九思在梦中惊醒,愣怔地望着四周浓融的夜色,额角却沁出了汗滴。叶英茫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是轻轻拍抚着她因为惊惧而挺直的脊梁,看着她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偏头看他,微笑着道了一句“我没事”,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僵硬和勉强。
叶英抱住了她,安慰一般拍抚着她的背,她渐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却仿佛虚脱一般软在他的怀里,一滴滴滚烫的热水砸在他的脖颈和肩膀上。
“我做了个噩梦。”她低低的呢喃,声音细不可闻,却透着浓浓的惶恐和疲惫,像是走完了漫长的一生。
叶英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有去安慰什么,他只是缓缓拍抚着她的脊背,用自己尚且不够宽实的怀抱为她圈起方寸之地的安心与温暖。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是他却希望她全部都忘掉,那些痛苦的,不幸的一切,都不要再记得了,她以后的人生,他自然会给她幸福的。
叶英没有告诉叶九思,他偶尔,也会梦到一些奇怪的画面,他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但是梦中那个惨淡无欢的女子,分明是她的模样。
往日里的她,总是坚强而乐观的,她总是保护着他,用温柔而宠溺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天大的烦恼都可以在她的笑容里淡去。但是梦境里的女子,却冷得如深山里的一捧冰雪,眼神死寂,就仿佛一个踽踽独行的行者,走到了整个世界泯灭成灰的终局。
叶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梦境,但此时的她,安静而乖巧地落在他怀里,像是受了伤的孩子在寻求安慰一般,竟显露出有别于她往常的脆弱。
他轻轻抚着她的发,水墨般的黑发在指尖如流水般滑落,在榻上迤逦出一道墨色的痕。叶英看着自己的手,就着窗外映照进来的皎洁月光,他可以看见那仍然是孩童一般模样的手,他仍然是她的“师弟”,仍然被她保护着,也仍然没能拥有能保护她的力量。
“别怕。”叶英微微垂眸,神情平静,他轻轻贴着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仿佛叹息一般在她耳边轻声地道,“等我长大。”
等我长大,换我来保护你,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
所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