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饭桌就隔着一张屏风, 也不是不重视男女大防, 只是在场的男孩子女孩子年纪都不大, 不必如此避嫌。请的两位小客人一心扑在食物上,
并不计较这些,更不用说, 吃火锅就是吃的这份热闹, 大家都围在一起, 喝两口热酒,行一曲酒令才好呢!
王浮还能偶尔听见那一边梁文修的说话声,他虽然长得秀气, 又爱和妹妹吵架,但在男人堆里, 还是很有男儿气概的, 说话也风趣幽默,很讨人喜欢。
这边王浮的祖母一个劲地给梁文棋烫肉片,生怕她吃不饱,言语间也很怜爱她,听说她家父母吃得清淡,她吃不惯所以曾经十分消痩,
心疼得泪花闪闪,直叫她多来王家玩,这可真是遂了她的愿。
梁家兄妹吃得畅快, 恨不得登时就把行李物什打包了搬到王家来住,走时梁文棋还拉着王浮,
红着脸说:“十娘与我同在刘夫子处就学,平日里若有任何烦心事,尽管来找我,姐姐我定为你出头。”
王浮了然,调笑道:“梁姐姐好意十娘心领了,你我一见如故,也算得知交好友,还请你不要嫌弃我家的粗茶淡饭,常来常往。”
梁文修一噎,你家的饭菜是粗茶淡饭,那旁人家的岂不是猪食?
梁文棋则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当即撸下手上的翡翠镯子,送了一只给王浮,还道:“这是我十岁生辰时祖母赏赐的,如今送你一只,这样你我各有一只,才算得是好姐妹。”
“多谢梁姐姐!”王浮也不推辞,别人送镯子都是送一对,那是礼节,梁文棋只送了一只,却更显得她情深义重,真挚自然。
送走梁家兄妹俩,王浮记起来昨日刘夫子还布置了作业,让她们交十张大字上去,看看她们姐妹三人的书法基础。
三娘虽然不曾入学堂正经学过,但王方怎么可能让她大字不识。三娘跟着赵氏学绣花的时候也请了画师教导,一手工笔还算不错,且她常年为祖母抄写经书,小字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她的作业早就完成了。
年纪小的王映之就算是交了她那“狗爬”般的作业,刘夫子也不会说她什么,唯独王浮,不上不下,而她的字只能算勉强认得出来,要说有什么风骨字形,根本就不可能。小姑娘的腕子能有多大力道,写字看似轻松,却也是十分耗费力气的,曾有书法大家在手腕上吊铅块锻炼手部力量,以求写出来的字力透纸背,下笔千钧,她可舍不得那样“虐待”自己还未长成的腕子。
想到这,王浮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等她坐到桌边,研墨开纸,又盯着桌子上的《论语》发了会呆,突然笑了——怎么越活越回去,多大的人了,还怕家庭作业?
王浮一鼓作气写完了十张大字,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进步还是很大的,虽然近期搬家,学业有所懈怠,但她又不是真正的七岁小儿,不至于把学过的东西都忘了。
王浮欣赏完自己的书法作品,心中美滋滋的,又看到桌边放着的一摞笺纸,上头有竹叶纹路,边框花纹,十分精致。时下有自己制作笺纸和收藏有名笺纸的风气,这是陈家送来的搬迁礼物,赵氏知道她喜欢乱写乱画,就全都给她了。
她想起了一个人。
于是她提笔蘸了蘸墨,在笺纸上写到:十娘启。近日迁居府城,家在衙门大街陈家货行近处,兄长来信,可书此地。新拜夫子,东京人士,大饕也,甚爱三娘及吾。夫子通晓六艺,精擅玩乐消遣之道,甚合妹意。又有同窗十余人,秉性各异,有姊一人,翰林医官之女,家学渊源,与妹甚投契,另有一姊,益州通判之女,小饕也,亦为妹之挚友。
比日履兹初寒,起居何如?今日宴友,取暖锅,牛骨高汤作底,珍脍如云,另有时蔬,入锅汆烫片刻,起之佐以姜椒等辛辣发物,酣畅淋漓,兄亦可试之,驱寒强身,以为冬日盛事。欲求半日清闲尚不可得,伏案习字至申末,觅得一佳字,则自喜之。每自念诗,思及昔日兄之教诲,不胜感激,故书此信,笔墨粗陋,望兄指正。冬寒,望善自珍重。
妹顿首再拜。庆历五年冬十月廿二日,十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