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回来的时候是四月份,很快便到了端午节, 前几个端午节都是在清东陵过得, 清东陵虽是过节但一点儿过节的气氛都没有,每个人分到一个没有馅的白粽子就算过了节。
她可是好久没有吃到有馅的粽子了, 这一次冬尽与彩叶做粽子的时候,她也参与了进来。
端午当天胤禛要留在宫中, 只能提前一日来宅院里同年清芷过这端午节, 他来的时候年清芷正在庭院中撸着猫小憩着,只觉得手腕处痒痒的,睁开了眼就瞧见胤禛站在自己身前。
她眸光落在自己的手腕处, 只见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枚五色线缝制的长命缕。
以往在宫里的时候,端午节年清芷总是会给胤禛做长命缕挂在胸前,这是端午节的习俗, 一般是小孩子才会戴, 没想到胤禛竟是给自己也戴了枚。
只是这枚长命缕的有些粗制滥造,她手已经够笨, 这枚竟是比她做的还要难看。
年清芷噗嗤地笑出了声, “怎么比我做的还要丑。”
却是下一秒察觉到胤禛黑了脸,年清芷忙是试探地问道“四胤禛,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一回来胤禛便强行要她改了称呼, 但四阿哥叫了十几年突然改了称谓有些不习惯, 她偶尔还是会不小心叫错。
胤禛本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夸奖,却是没想到她竟是嘲笑他的手艺,他可是第一次做这种女孩子的手艺, 自是丑了些。
只是被她这般问起来,他不愿承认,回答地极是果断“当然不是。”
“哦既然不是你做的,那我就拿下来。”
胤禛忙是阻拦,小声地道“是我做的”
年清芷抿嘴笑起来,“你怎么会突然送我这个不是该给孩子吗”
长命缕象征着长命百岁、健康长寿只是胤禛恐怕不知晓她可能并没有那个福分。
“见着婢女们在给珍儿做这长命缕,我便也学着做了个给你。小时候你每年都给我做,今年我反倒是没了。”
年清芷手指抚上胤禛的脸颊,笑道“因为我的四阿哥已经长大了,虽然我没做长命缕,但我做了粽子,想吃吗”
胤禛顺手就捉住了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指,“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年清芷吩咐冬尽将粽子煮好端上来,粽子虽然好吃,但到底不易消化,她特地挑了一个胤禛最喜欢的肉粽给他剥了开放在盘间,眼眸弯弯地看着他吃。
胤禛咬了一口,“恩,比御厨做的还好吃。”
“你唬我呢,当我没吃过御厨做的一般。”年清芷笑着瞪了他一眼,她是没资格跟着去端午宴席的,不过胤禛小时候每次去都会偷偷用牛皮纸包着一些带回来给她尝尝。
太子那头也经常想到她,给她赐了不少吃食。
说起来虽然宫中的日子苦闷、被佟佳皇贵妃当棋子摆弄,但仍旧是还有不少人待她好的。
只是那个地方冷得很,那些好不过是寒夜里的蜡烛烛光,暖得了身子暖不了心里。
自己都这般苦闷了,胤禛更是难捱,亲生母亲与养母水火不相容,他夹在中间日子定是也不好受。
这些不过是开端,以后的九龙夺嫡更是激烈,只是自己已经无缘陪着胤禛了。
年清芷想起书中的内容,又看着胤禛的侧颜,不过那时应当有另一个人陪着胤禛,她心里又酸又涩却是又觉得有些安慰。
“怎么光看我,自己不吃”胤禛抬起头,“今日外头有赛龙舟的准备活动,虽是比不上明日的精彩,倒也热闹待会儿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年清芷笑着摇摇头,“我还不饿,明日我与夕儿约好了,一道出去玩。”
夕儿身为胤禛的低阶妾,是没资格一道去宫里吃宴席的,夕儿便一早派人过来传了话约她一道出去玩。
胤禛想了想,“明日我找个由头早些出来找你。”
眼见着胤禛将整整一个粽子都吃完了,都没有吃出东西来,年清芷“诶”了一声,“我明明放东西进去了。”
她低着头,在其他粽子里翻找了起来。
“你放了什么”胤禛也帮忙一起找了起来。
可是将桌上的粽子全部翻了一遍都未找到,年清芷紧锁了眉头冲进了房间里,在自己的妆奁中才找到那枚给胤禛准备的戒指。
她整颗心都凉了,她竟是病到梦与现实已经分不清了。
她每日清醒的时间已经很短,再这样下去若是让胤禛发现了自己的病情便就不好了。
胤禛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从背后将她拥进了怀中,“忘记就忘记了,伤心什么。”
年清芷打起精神,将胤禛的手捞了起来,将那枚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她温柔地笑道“我游历的时候认识不少西洋传教士,他们跟我说,在西方成亲不需要我们这般麻烦,两个情人走到上帝面前宣誓,彼此为对方戴上戒指,这样就算礼成了。”
年清芷从脖颈上解下属于自己的另一枚递给他,“现在到你了。”
胤禛看着手心里躺着的小巧戒指,“在此之前是不是还应当宣誓”
“宣誓就不必了。”年清芷笑着道,“你帮我套上戒指就成。”
说到底她还是介意四福晋和侧福晋的存在,所以以这个方式作为他们的婚礼。
胤禛亲了下她指尖,随即为她套上了戒指,眸中荡漾着笑意,“京城也有传教士,你若是不介意,我去请来为我们举办婚礼。”
年清芷只抱着他不做声,生死相随,永不分离这句简单的誓言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她的时间太短,还有一年的时光。
说是与宋夕儿出门赏龙舟,实际上年清芷却是放了她的鸽子,自己出门将大大小小的名医都跑了个遍。
只是得到的结果全部都是一样的,从脉象上根本看不出来她有任何的不妥,可也回答不出来她为何如此嗜睡。
说来真是可笑,年清芷一直未将生死放在心上,可到了如今她却是比任何都想活在世上,因为有了羁绊。
走出最后一间,年清芷目眩眼花差点晕倒在医馆门口,幸好及时地闻了锦囊才清醒过来。
却是刚拐进小路口,三个黑衣人却是突然从天而降,挡在她的面前,“这位姑娘,我家主子请您走一趟。”
年清芷独自出门未带任何人,被三个黑衣人蒙眼带去了一个院子。
眼前的黑布被揭下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面前,那男人身着五爪龙四团补服,前后为正龙,两肩为行龙。
嚣张得很,根本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打算。
年清芷认出那人,是大阿哥胤褆。
她冷静下来,“大阿哥抓我做什么”
胤褆转过身,微低着头看她,仔细打量随即扯了下嘴角,“你果然回来了。”
年清芷心头一凛,上次七夕节果然并非巧合,而是胤褆根本是从第一次在城门口见便盯上了自己,竟是一直盯到了现在。
“在雍亲王府我第一眼看到宋格格就感觉不对。你蒙了面纱,我仍旧觉得熟悉。可宋格格任何遮挡都无,我却是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胤褆勾了唇,“四弟拿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挡住这流言的时候,我便确定你的身份无法见人。”
胤褆抬脚逼近,“我现在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让四弟都不敢告知于人。”
反正已经落在了胤褆手里,被他逼着摘下面纱倒还不如自己来。
年清芷索性摘了面纱,胤褆瞧见那面纱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双颊微红若霞光照雪般明艳动人。
胤褆一怔,随即开口,“年清芷”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是除夕夜宴上年清芷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这般美人坯子要想忘记可真有些难。
几年未见,她竟是更美了。
也怪不得皇阿玛和二弟都喜欢她。
胤褆恍然,笑了起来,“原来是你,怪不得四弟将你藏着掖着就是不敢带出来见人,帮终身守陵的宫女假死逃脱出来,便是四弟也不敢承这罪名吧。”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与她长得像罢了。”年清芷冷冷道,“至于你说的名字,我倒也听过,她早就死了尸体也埋了”
胤褆眸光里闪过一丝兴奋,“你承不承认自己是年清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阿玛承不承认,若是皇阿玛知晓了此事,他会怎么想呢”
年清芷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要你离开四弟,你在四弟身边终有一日会给他带来灾祸。”胤褆话间带着若有所指。
“你在威胁我”
“没错。”胤褆回答的相当爽快,“你若是再继续待在四弟身边,我会告诉皇阿玛四弟的欺君之事,到时候遭罪的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你要利用我。”年清芷突然恍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胤褆捏住她精巧的下巴,“等你出来,你就知晓了。”
他低声道“你可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招,皇阿玛的眼线遍布全朝,如今没留意到你是他的疏忽。可若是我的密报那般一传,他稍微有点心便会查出是你,到时候想救你的四阿哥就晚了。”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离开四阿哥,不许让他起了疑心。”
胤褆的声音还在年清芷的脑海里回荡,她一时手重,怀中的七月吃痛地“喵”了几声。
年清芷忙是将手上的动作放轻,有些自责地安慰七月道“都是姐姐不好,弄疼了你。”
七月却是跳下她的膝盖,往门口跑去。
年清芷有些意外,只见胤禛出现在门口抱起了七月。
原来是七月是听见了胤禛来了,年清芷笑了起来,随即却是想到胤褆的话语。
她才回来没多久,这次离开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胤禛他会恨她的吧。
“平日里不是要留在宫里商讨政事,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年清芷站起身来迎接胤禛。
“你好不容易主动给我传了信,我自是要来得早些。”
胤禛顿了顿,“皇阿玛那头我给称了病,今日上朝时还故意一直咳嗽,大概是咳得皇阿玛听得都厌了,我还没说什么他便早些放我回来了。”
年清芷吩咐冬尽和彩叶将一早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她给胤禛斟了杯酒,“今日是念慈姑姑忌日,我无法入宫与她一起过,心头难受陪我喝点酒吧。”
胤禛撩开袍子坐下来,眸光落在年清芷手上的鸳鸯酒壶顿了顿,随即不留痕迹地将眸光移开。
所谓鸳鸯酒壶,中间有一隔断,两处装不同的液体。
胤禛看在眼里却是未言语,接过年清芷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见着她给自己倒了杯,他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接过另一杯,“你酒量不好,少喝些,这杯我替你喝。”
这杯自然是用果汁伪装的酒杯,年清芷怕胤禛发现摇了摇头,忙是一饮而尽,“让我喝些吧,我心里头难受。”
她恨不得自己也喝些酒,彻底醉倒在宅院中,这样便可以不离开了。
可胤褆拿胤禛的前途做要挟,她不得不照办。
见着年清芷又给他斟了杯酒,胤禛心沉下去,像是浪拍打在心头处又疼又冷,他默不作声地拿起酒杯又饮下去。
胤禛目光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低声道“我后来问过宫内的传教士汤若望关于那宣誓,也命人开始装扮教堂,只是我现在等不及了。”
他注定无法给年清芷一个正大光明的婚礼,只是她所提及的西式婚礼他极是感兴趣,便特地问了汤若望。
正如他所说本是悄悄地准备想给年清芷一个婚礼,可今日他却是觉得形势有些不太妙。
年清芷心一颤,只见胤禛抬起头握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柔声道“清芷,你可愿意与我在这天地的见证下宣誓”
胤禛淡褐色的瞳仁里倒映的尽是她的面容,年清芷眼圈微微红起来,几乎想答应他。
可还是强行忍下了唇间的字句,她不留痕迹地挣脱胤禛的手低下头又为他斟了杯酒,“今日是念慈姑姑的忌日,还是改天吧。”
胤禛眸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心中却还还是抱着最终一丝骐骥,奢望她不过是另有意图而不是又想再一次的逃去。
年清芷一杯接着一杯地斟酒给胤禛喝,直至他双颊红到耳根,有些朦胧地半开合着双眸趴在桌子上。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胤禛”,他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沉沉睡去。
年清芷强撑的肩膀终于卸了力,颓然地看着胤禛的侧脸轻声说道“无论好与坏,富贵或是贫穷,康健或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她睫毛微颤,抖出一串泪珠来,“若是有下辈子,我愿意与你起誓、与你永不分开。”
年清芷伸出手轻轻地将胤禛腰间的令牌解下来,悄悄地塞进了袖子里从桌子前离开。
她却是没有发现方才还昏睡的胤禛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带着酒气却是无比澄清。
雨越来越大了,年清芷还从未见过那般大的雨,
胤禛捏着她的下巴强行将她脸扭过来,她吃痛地哼了一声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着面前眼神带着痴狂的胤禛不住得打着颤。
她就像窗外的芭蕉,在雨水的浇打下片刻都动弹不了,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感。
这个时候要是睡过去胤禛还不得气疯。
年清芷拼命咬着下唇,想用痛来忍住不睡过去,可最终她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冬尽正含着泪蹲坐在床榻旁,见着她醒来才破涕为笑,“主子终于醒了,奴才打水来给您梳洗一番。”
年清芷全身虚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点了点头,想抬起手腕给冬尽擦泪,手臂全是青紫的痕迹,酸痛地根本就抬不起来。
冬尽命人将沐浴的木桶搬进屋子里来,服侍着年清芷洗完澡后,年清芷方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用了点吃食年清芷想要出门散步,刚开了房门却是发现门口守着七八个士兵,见着房门打开是她毕恭毕敬地道“爷吩咐了,主子您不得出房门。”
就连两个窗户口也安排了几个士兵把手着,年清芷心沉了下去,胤禛这次是铁了心不让她离开了。
年清芷被关在这小屋子里,胤禛每日下了朝便来到宅院中,他虽是每日软言软语地哄着她进食、晚上也歇在她这儿,可房门却是一步都不让她出。
在那方面他像是一个新手一般,每次都不知轻重,他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几次完了都意犹未尽,她只能咬着他的肩膀忍住。
自那天开始,除了康熙偶尔留他在宫中,胤禛几乎每日都睡在她屋里,每次也不做什么措施,一心指望着清芷能怀上个孩子。
眼见着大阿哥规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可年清芷连出房门都做不到,更别说从这里溜出去了。
没了法子年清芷求冬尽偷偷拿着年夫人之前送她的一对小兔子耳环送到年府求见年羹尧,冬尽每日瞧着主子受折磨也是直掉泪,被年清芷磨了几次才好不容易答应。
年羹尧瞧见冬尽拿着那对耳环便猜出来年清芷要找他,挑了个四阿哥不在的日子偷偷溜进了宅院里头。
他武功极高溜进来竟是连护院和侍卫都未发觉,他进来的时候年清芷正趴在书桌上睡觉。
年羹尧担心四阿哥随时回来,便很不怜香惜玉地直接将年清芷推醒,“七月,你到底怎么惹四阿哥了,里里外外守得这么严,生怕你逃走一般。”
年清芷瞧见是年羹尧,像是瞧见救星了一般眼神一亮,从书桌上站了起来,“年公子,你终于来了,我有急事要出府。”
“你先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