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春雷既然喜欢小姨,就希望自己未来的媳妇有个好名声,整天被人挂在舌尖上喷,谁受得了
他不要面子的呀
小姨一味地忍,旁人还以为她是心虚,时不时闹一场,既能自证清白,也能敲打小人,不要太嚣张,嚣张会挨打。
好在,阮红菱只是心乱了,不是真的傻。
甘露挑破这层窗户纸,她也明白过来,抱怨说詹春雷最近时不时就发火,生闷气,她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旁人这些闲话
“就算不全部是,肯定也是一部分原因,你换位想一想,如果詹春雷身上有这么多破事,你心里会不会烦躁”
阮红菱噗嗤笑出声,烦恼全消,拉着甘露的手左看右看,还从随身拎着的提兜里拿出一堆礼物,除了一件新裙子,一堆好吃的,还有一根小黑棒。
手臂粗,巴掌长,甘露以为是手电筒,拿起来摆弄,兹兹电得人发酥。
“这是什么东西”
“电击棒,今年刚配发的新款,进口货,我悄悄藏了一个,给你防身用。”
甘露惊讶,把功率开到最大,却找不到活物做实验。
小姨的说法,这东西不能一击把人放倒,只能暂时让人失去行动力,一对一的话,能趁机脱身。
甘露宝贝得不行,藏在随身背着的书包里,又去看那件新裙子。
用料不是的确良,是亚麻布,淡淡的藕荷色,三指宽的长系带,可以在背后系一个大蝴蝶结,v字领,款式简素,青春蓬勃。
阮红菱笑眯眯帮她换上,越看越满意:
“这是春雷托人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有点紧,我不好意思穿出去,你比我瘦一圈,年纪又小,穿着正好。”
甘露被夸得一脸黑。
这件衣服哪哪儿都好,就是领口开得低,也有点紧,阮红菱身材曼妙,穿着很尴尬,甘露这种高、瘦、平的薄纸板穿上,扬长避短,衣服不难受,人也舒服,婀娜飘逸。
听小姨的语气,她跟詹春雷的感情还算甜蜜,已经在商议着筹办婚事。
“春雷说,他爸妈一时半会调不回沪城,我们先领证,在沪城摆一场酒席,请亲戚朋友同事,然后趁过年请长假,去他爸妈那儿再办一场婚礼。”
甘露点头:“那就先领证吧,摆酒席的时候,我替我爸出席,阮德贵、阮想福那种败类,趁早断了,别请过来膈应人。”
两人闭门嘀咕,阮红菱还惦记着甘露打人的事,提醒她:
“你现在是小卢主任的对象,说话做事别再那么冲,当众打人耳光,外面都在传你蛮横粗俗,不配当卢书记的儿媳妇,余佩兰跟你未来的婆婆关系不错,万一去她面前说你坏话……”
甘露呵呵。
这小姨不但恋爱脑,人还傻天真。
余佩兰的坏话是一定会说的,不管甘露的姿态是打人,还是跪着。
甘露那两个耳光,打在赵秋玲脸上,疼得不止一个人,就是杀鸡儆猴。
至于她配不配得上卢南樵,是不是蛮横粗俗,轮不到余佩兰多嘴,她又不去梁家当儿媳妇。
甘露说得硬气,阮红菱焦躁:
“你这丫头,就是不听劝,从前看你挺乖的,突然就变了,不管你私底下脾性如何,明面上得装一装呀,弄得跟个野小子似地,横冲直撞,谁家看着都心慌。”
甘露又被损得黑脸。
她也想装得温婉贤淑呀,环境不允许呀,她一早就暴露了呀。
卢南樵或许还会帮她打掩护,詹春雷、顾修远、顾雯、吴碧莲、罗崇前、叶团长……都跟她打过交道,都领教过她的凶悍泼辣,她的凶名早就传遍了,再装毫无意义。
就算她真能装成小白花,有余佩兰、赵秋玲这种小人天天造谣诋毁,她就能有好名声就能顺利嫁给卢南樵
嘁!
用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活着,走坏人的路,让坏人无路可走。
甘露想起昨天下午,余佩兰说儿子又找了对象的事,问小姨是不是真的
断了三条腿的废物,一开始还能瞒着,小姨离婚那么一闹,几乎尽人皆知,还会有姑娘肯跳火坑
阮红菱叹气,说想来沪城的姑娘太多了,狠心父母也太多了。
梁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一个原籍沪城、现在阜北插队的漂亮女知青,承诺她只要肯嫁给梁学松,立刻就能招工返城,家里的弟妹也能进春兰服装厂。
甘露咋舌,这梁家人,真会钻空子。
当初诓小姨进门,用的是商品粮和招工,这回诓小知青,用的是返城和招工,还把准儿媳的家人攥在手里当人质,随时敲打儿媳妇。
沪籍插队知青,只要跟留沪人口结婚,就能返城这个政策,有很多漏洞可钻,当初龚箐、龚伟姐弟俩,就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才跑到芦庄纠缠阮红菱。
被甘露撵回沪城以后,龚伟又相了几次亲,都没成功,龚菁不怨弟弟废柴,骂阮红菱骂得起劲,几乎成了第二个余佩兰。
阮红菱一提起这姐弟俩就生气,跟甘露抱怨:
“背后造谣说我跟你爸怎么样就算了,上回在百货商店遇到,她当着春雷的面,就阴阳怪气。”
甘露疑惑:“詹春雷是死人嘛,你怎么说也是他女朋友,他就装聋作哑”
“最近有一股妖风刮得猛,又是他爸妈调回来的节骨眼上……不想多事。”
阮红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甘露稍一琢磨,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像詹春雷这种公子哥,哪怕只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也不会轻易认怂,除非,他本人,连同他的家人,都深陷风暴眼,不得不低调。
“怎么回事他爸妈那边……”
“遇到点麻烦,正在接受组织调查,前几天我陪着春雷去找了一回卢书记,他的建议是忍,无论在单位被人穿小鞋也好,在外面被人挑衅也好,都暂时忍着,只要他爸妈安然无事,这些波折都不算什么。”
甘露哦了一声,有点理解小姨一进门时的气急慌乱了。
这年月,官不好当,今天风光无限,明天牛棚镣铐。
她安慰小姨:“没事,我找个机会去一趟龚菁的单位,春阳玻璃厂销售科是吧,当众把事情说明白,吓吓她,看她还敢乱喷这种人就欺软怕硬……”
阮红菱惊惶:“你别乱来呀,龚菁可不是赵秋玲那种小丫头,她……”
“她是跑销售的老油条,见惯了大场面,我一个小丫头吓不住她是吧放心,我只要一开口,保证吓得她吃不好睡不稳,全家都鸡飞狗跳。”
阮红菱知道她人小鬼大,自己这边又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叮嘱甘露:
“见好就收……别真闹大了。”
甘露嗯嗯,问小姨:
“除了梁家人和这个龚菁,你在沪城还有什么对头没有,四处造谣说你坏话的那种小人”
阮红菱摇摇头:“主要就是余佩兰和龚菁,其它人都还好。”
赵秋玲虽然也蹦跶地欢,毕竟还在念书,自动被归为熊孩子一类,分量有限,掀不起大浪头。
房间里,甘露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姨:
“越是詹春雷的处境不好,你越要机灵点,卢书记让你们低调,不是让你们无底线装怂,有时候,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也是低调的一种,懂吗”
阮红菱一脸懵,不懂。
甘露无语,不再跟她提这种超纲话题,只说家长里短:
“沪城的圈子就那么点大,詹春雷从小到大跟他们混熟了,一时半会的,拉不下面子动真格的,你白白受委屈,他也为难,时间久了就伤感情,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他不好意思动手,你好意思呀,懂了么”
看阮红菱若有所思,甘露给她举栗分析:
“像那个赵秋玲,明明是她自己暗恋詹春雷,背地里还造谣泼你污水,说你还没离婚就跟詹春雷勾搭上了,你成了狐狸精,詹春雷也成了没脸没皮、见色起意的西门庆。詹春雷顾忌她是一个小姑娘,顾忌梁家人,有力无处使,你还缩着头装鹌鹑,他能不烦躁能不生闷气”
阮红菱恍然大悟。
一窍通,百窍通,两人窝在房间里嘀嘀咕咕,肚子也嘀嘀咕咕,一起去大食堂吃白食。
阮红菱后知后觉想起来:“露露,今天不是周末呀,你怎么没去上学”
“实验中学的考试已经结束了,我没必要再去了呀。”
她说得理所当然,气得阮红菱戳她脑门:
“你又逃学!实验中学的录取分数很高,万一你落榜了呢,还得参加正式的中考,报考堃县一中,多一条后路……”
甘露不以为然,县一中有什么意思,她懒得去考。
实验中学不录取她,是校方有眼无珠,真要落榜了,她就呆在家里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