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烦死这个姓姜的,见面还装没事人,嘁!
卢南樵轻笑,拉着她的手往另一侧方向走,沿途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却没谁跟甘露说话,彷佛她是透明体。
甘露恼火。
一群啃父辈功劳簿的蛀虫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啊,得瑟什么呀
这乌泱泱一大群人,至少有三成,马上就要从天上摔到地上,好日子到头,落到他们鄙夷的小老百姓堆里。
她恨恨问卢南樵:“那个姓姜的,他家里长辈站哪一边的”
“我爸这边。”
甘露懵圈。
她还巴望着姜家人站错队,俩月以后被历史车轮碾压成灰,自动从她眼前消失,卢南樵这话,几个意思
她虽然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卢书记”,只听传闻,观感甚好,不敢想象他会跟姜家沆瀣一气。
卢南樵苦笑:“姜文松是姜部长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快四十岁才生了他。”
“然后呢,是老来子,是命根子,就可以纵容他胡作非为”
“他是嚣张了点,大是大非还是明白的,才华也还是有的……”
前途,当然也是有的。
甘露一直以为人家是无业游民,原来也是工农兵学员。
不是在震旦,在交大,无线电专业,业余搞摄影,这两样本事都正当红,就算不拼爹,凭本事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没天理!
甘露忍不住回头,打量姜文松和他身边的那群小伙伴。
只看穿戴,就与众不同,清一色军绿色短袖衬衫,配同款迷彩裤,扎堆,抱团,气焰嚣张。
几乎每个人身边,都带了一个漂亮姑娘,莺莺燕燕挤了一堆。
胡芳菲在白云中学算是校花,在这里,泯然众人,明显被其它几个女孩艳压。
甘露引以为傲的“脸蛋子漂亮”,在这里又尬又谜。
她心里沮丧,蔫蔫问卢南樵:
“你们沪城的姑娘,都长这么漂亮”
“当然不是,这几天有汇演,全城的漂亮姑娘都聚到这儿了,平常的话,像你这样的豆芽菜都少见。”
甘露悻悻。
几场舞剧看下来,她get到一个残酷现实:
詹春雷对待沙雕爹和耿直妈的鄙夷无视,不是离谱,是理所当然,起码他身边的那些人,没谁觉得他错了。
耿直妈不自量力,妄想当妹妹的娘家,詹春雷却不肯认这门亲家。
一窝公社里的泥腿子嘛,关系断了就断了,眼不见,心不烦。
偏偏,甘露成了卢南樵的女朋友,也进了这个红二圈。
小丫头一只,外甜内悍,跟温婉娴淑半点不沾边,时不时就闹出点动静来,想无视她也难。
都是玻璃心肝,阮红菱闹离婚的那点猫腻,谁都瞒不了。
秘密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揭开,詹春雷心虚理短,不敢正面硬杠,只能远着。
至于阮红菱,小家碧玉,能攀上詹春雷这根高枝,八辈子烧了高香,甜蜜蜜,飘飘然,一门心思过两人的好日子。
沙雕爹在她眼里,连备胎都算不上,纯沙雕,利用完就扔掉。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死”了半年的亲姐姐,还能再活回来。
有了这点血缘牵绊,事情变得棘手。
最终,她选择了詹春雷。
姐姐再亲,比不上出身显赫、前途远大的丈夫,这才是能陪她走完一辈子的人。
今晚芭蕾舞汇演,她也被詹春雷带过来了,打扮得时髦洋气,半点看不出村姑的影子。
羞答答跟在丈夫身后,一群人围着她喊嫂子,亲切热络。
再看看甘露,全程小透明待遇,虽然卢南樵始终牵着她,也跟别人介绍她,就是融入不进去。
彷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壁,无声,却坚硬。
人群里,阮红菱也看见了甘露,趁着詹春雷在跟人闲聊,悄悄溜过来找她,还塞给她一个小铝盒。
“露露,小姨前几天结婚了,这是喜糖,你拿着……”
甘露没说话,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糖果盒,大白兔牌的,用来当喜糖,真有面子。
她没有伸手接,脸上也笑得冷淡:
“这位同志,你认识我”
阮红菱呆怔,回过神的时候,甘露已经进了剧场。
今晚上映娘子军第三场,全程精彩,饰演吴琼花和洪常青的芭蕾舞演员,都是冠绝一时的名角。
舞姿娴熟,舞技高超,“倒踢紫金冠”凌空而起,美得让人屏住呼吸,哪怕姑妈亲至,也得服气。
甘露的兴致,却不怎么高,靠在卢南樵肩头,恹恹提不起精神。
一为小姨的绝情怯弱,二为别人的轻蔑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