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章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就等来这么一句话, 一时气血上涌。这些年他当皇帝,早已经习惯众人俯首帖耳, 偶尔遇到逆着自己意思的,还觉得新鲜。
但他唯一无法忍受的是, 他最重视的人, 眼睛里竟然再也没有他。他站起来,几步走到沈潆的面前, 一把抱住她,低头就要吻她。他不相信她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他们之间的那么多年,竟然抵不过她跟裴延的那几个月
“你干什么”沈潆用力挣扎,却被裴章钳制住。他变得很陌生, 从前他绝不会强迫她半分。
挣扎推搡间, 桌椅倾倒。沈潆喘不上气, 觉得肚子难受, “嘶”了一声, 整个人瘫软。
“嘉嘉”裴章适时地接住她, 见她已经晕了过去,朝外面喊道, “大內官”
大內官连忙进来, 看到里头一面狼藉,又低下头。
“快去找个大夫来。”
“皇上,这个时辰,哪个大夫还在坐诊”
“朕不管, 绑也要绑个大夫来,听到没有”裴章厉声道,然后抱起沈潆上楼了。
大內官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吩咐几个人去找大夫。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很少看到皇上有这么不冷静和不理智的时候。皇上对任何事,向来都是游刃有余。只有皇后,是他心底里最软弱的那个部分,是他少年和青年时代唯一的温暖,所以他才不愿意放手。
本来失而复得,是件好事。可对于现在的皇后娘娘来说,皇上的执著却是她的灾难,或者说,是整个大业的灾难。
大內官仰头看了天色,正是黎明前那一种深稠到极致的黑,仿佛看不到任何的光。
内侍很快找来了大夫,那大夫是在附近的小镇开医馆的,这个时辰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正一肚子的火。看到这群人蛮不讲理,也不敢得罪,就跟着到这犄角旮旯的客栈里来了。
大內官带着他上楼,看到一间房门虚掩着,走过去道“公子,大夫来了。”出门在外,他也不敢轻易暴露皇帝的身份,免得招来麻烦,又吓坏了这个平民百姓。
“进来。”裴章道了声。
大內官冲着满脸不悦的大夫笑了笑“你多担待。我家少夫人怀着身孕,突然晕过去了,公子紧张,这才把你请来。你放心,我家是做生意的,诊金不会少了你的。”
大夫想了想那群去他家的人蛮横的做派,哪里像是做生意的人家养出来的。但医者父母心,他人都来了,也没有放着患者不管的道理,还是进了门。
裴章站在床边,床帐已经放下来了。他长身玉立,面容清俊,自带贵气,一看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大夫上前,使唤他把沈潆的手从帐子里拿出来。他愣了一下,大夫道“怎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想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裴章这才反应过来,附身将沈潆的一只手拿出来。
大夫铺了帕子,然后搭手上去,半晌才说“夫人这胎像,不是太稳啊。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可有好好照顾”
裴章皱着眉,忽然问道“这孩子还能保住”
大夫以为他关心妻儿的安危,说道“孩子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动了胎气。小老儿也算这附近有名的妇科圣手,吃几副药也就没事了。”
“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呢”裴章又问道,“拿掉孩子,大人会不会有事”
大夫又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吹胡子瞪眼“我看你八成是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月份的孩子已经成形,你想要拿掉,等于要你夫人的半条命我是救人的,可不是杀人的”
大內官听到屋里两个人的争执,连忙进来“怎么了”
大夫气道“你家这公子好生奇怪,竟要我把夫人腹中的孩子拿掉。”他顿了一下,忽然面带惊恐地看了床帐一眼,“你们该不会是将良家妇人掳了来,这孩子不是你的吧”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坏了,要真是什么大恶之人,被他识破,岂不是要杀人灭口
屋中安静了一瞬,大夫冷汗直冒,恨不得夺门而逃。裴章面容严峻,大內官赶紧笑了笑道“你说哪里的话,这当然是我家夫人。只不过她怀孕颇为曲折,中间受了不少苦,我家公子心疼得不行,这才问那个问题的。不过他也只是生气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就是了。来,我送你出去。”
大夫这才松了口气。他还没见过视妻子比孩子更重要的男人。大多数人家,在面对妻儿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几乎都是选孩子。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女人娶回来就是延续香火的。
大內官把大夫送走以后,又回到房间里。裴章坐在床边,沉着脸,兀自出神。大內官道“皇上一整日没有休息了,既然皇后没事,您也去睡一觉吧小的在这里看着就是。”
裴章却思忖道“她大着肚子,朕不能直接把她接进宫,太惹眼了。就算要换个身份,也要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潜邸如何”
潜邸就是从前的厉王府。裴章入宫之后,那里一直空置着。
“潜邸好,离皇宫也近。好在娘娘还活着,您也不用操之过急了,来日方长。倒是靖远侯那边,若是追究起来”大内官试探地看着皇帝的脸色。
裴章回头扫了大內官一眼“朕堂堂一个皇帝,还怕了他不成一口咬定没有,他又能将朕如何沈潆是朕的皇后,是安国公的掌上明珠竟然给他一个莽夫做妾,他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