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砂出院后,一时无处可去,戴克把她安置到游征的小院休养。她已可以拄拐下地短暂行走,为了方便,住的是游征在一楼的房间。
大包小包重新搬回来,人少了两个,一时难以不觉物是人非。
白俊飞在帮图图搬行李,游征的房间里只有甘砂和戴克两个。
“以前这里刚建好的时候,游征妈妈让他先选房间,他想也不想选了这间。”戴克发现她盯着窗外绿油油的芭蕉叶出神,有点没话找话说地开口。
甘砂等不到下文,回了下头,“为什么”
“因为啊,从一楼偷偷溜出去最方便,不怕被他妈妈发觉。”
甘砂不知是哼还是笑了声,“几岁”
戴克回忆了下,“也就十岁左右吧。”
她不咸不淡道:“想得真周到……”
手机震动将戴克从不尴不尬中拯救出来,是个陌生号码,他示意甘砂一下,走出外面接电话。
入院俨然成了甘砂生活里一道分水岭,之前的日子她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跑,而半个多月以来,她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安安静静躺着。现在换了一个地方呆着,周围东西脱离了病房的单调与规矩,处处透着主人的喜好。
她慢慢走到书架前,留在这里的记忆不多,于是仅有的几幅画面霎时全浮了起来。她身后似乎站了一个人,指尖正要触及她赤/裸的后颈。
甘砂防备地一扭头,房门已给戴克带上,她身后空无一人,耳旁也只有芭蕉叶偶尔的沙沙声。
她愣愣地拿过那只红色的悠悠球,坐到沙发上,精神仿佛与经受过伤痛的身体错位,经常回不过神。
已经损坏的悠悠球成了她的练手球,时不时在她掌心转动一下,证明她还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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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午睡过后,时近黄昏,外头传来明显的谈话声,又不是吵架。甘砂本没多少兴致,但腹中空空,也就起身出来。
刚巧出到门口,有人从外边进来,登时便和她对上眼。只知道是个女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一条飘然的连衣长裙束出姣好的身材,头戴一顶深色沙滩帽。
后面几个人倒是凭着衣着辨认出来,除戴克仨外别无他人。
甘砂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对面也是,直至距离缩短,彼此的样貌清晰可见。
戴克放下手中黑色行李箱,介绍着说:“这位是游征的妈妈,姨,这是――”
“游征的朋友,甘砂。”甘砂抢过话头,从病恹恹的声调里打起精神,“阿姨您好。”
戴克扫了甘砂一眼,继续说:“她和她妹妹现在住这里。”
“甘砂……”游静芙快速打量她一眼,随意笑着说,“我还猜你姓段呢,你长得跟我一个故人有点像,差点以为是他女儿。”
甘砂心脏莫名快了两拍,鼓得胸腔似乎都疼了。游静芙的身份从那副和游征相像五官早已猜到,只不过对方显现的年轻超出她意料,无论正面或是背影,衣品或是身材,都看不出年近五十。背影像二十几岁,面孔顶多三十几。
而且她一副风轻云淡说笑的态度,像对游征的境况不以为意,瞧不出哪有火烧眉毛。
游静芙打量了一圈后,抛出酸溜溜的一句:“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可惜那小鬼在里面。”她坐下掀开帽子搁一边,乌黑头发编成一条半腰长的辫子,若是二十几岁的女人做这发型可能显老气,而她刚刚好,反倒带着三分柔美。可能戴帽子的关系,头顶上支出小部分碎发,看起来有种凌乱的不羁。
接过白俊飞递过的水,哟了一句:“这都我家里呢,小白你还跟我这么客气。”
白俊飞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甘砂顿悟过来游征身上大无畏的乐观大概遗传何处了。
“我这出去还没够一年呢,他就让我跑回来,这不想折腾死我么……”嘴上抱怨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疲劳的确加重了眼神的黯淡。
戴克说:“姨,你刚回来累了要不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游静芙嗯了一声,眼神却往甘砂那掠,“我还行,倒是这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许久没仔细照镜子,甘砂不知自己差到什么地步,让游静芙一眼洞穿。
白俊飞适时解围:“她受了点伤,所以来这休养休养。”
游静芙点头,“乡下虽然交通不便,环境和空气没得说,慢节奏也适合休养放松。”她拿起帽子站起身,“我也上去‘休养’一下,明天还要去见律师呢。你们在这不用管我,就当自己家。”
后半句特地对甘砂和图图提的,说罢又朝甘砂笑了笑。
白俊飞很有眼力劲地跟上,说:“姨,你那房间久不住人了,我给你打扫打扫。”
戴克也提着行李走后头。
游静芙夸了白俊飞一句乖,走至楼梯口前往游征洞开的房门掠了一眼。沙发边地毯上搁着一只双肩包,有点皱,可能跟着主人出身入死过,扶手上搭了一件淡蓝牛仔短袖衫。
待到了二楼,游静芙状似不经意问:“游征的房间是那姑娘住”
“嗯……一楼方便走动,就让她住那了。”白俊飞应过,扭头朝戴克做口型,投去sos的眼神。
幸好,游静芙只是若有所思噢一声,没有再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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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甘砂醒得比往日早,可出来一看,小院就剩图图一个。
“其他人呢”甘砂问在客厅开小声看电视的她。
“戴叔和那个阿姨去见律师,小飞哥回他的店看看了。”图图站起来说,“姐,你要吃早餐了吗我帮你盛。”
甘砂对图图的照顾已经见怪不怪,可心里疙瘩却仍堵在那里,化不开。
“一会进城,留意一下原来店附近的房源信息,找两间小区好点的租房。”甘砂开动前说,“我们总不能一直住这里。”
图图后知后觉她提的是“百亩仓库”,最近一系列事件已经将她抽离现实,洗车店被毁仿佛已经很久前的事。
“好……但是,你一个人在这可以的么他们可能晚上才回来。”
甘砂从粥碗里顿了下,头也不抬,“我也去。”
“啊,可是姐,你的伤口……还是静养为好,再说这个温度在外面跑挺折腾的,万一中暑了也不好……”图图犹犹豫豫反驳,“我来跑腿就行了吧,到最后你敲锤就好了……”
回想起游静芙看她时带笑的微妙,甘砂折中说:“我在附近找个商城呆着,你差不多搞定了再一起回来,我一个人呆这里也闷得慌。”
图图别无他法,只能由她去。
出去的路程不太轻松,简居乡下的短处尽显出来,主要因为她俩没有交通工具,得靠两条腿走出到村口,然后等路过的班车进城。那辆破旧的面包车不知谁开走还是干脆报废了,以甘砂的想象,面包车与游静芙气质大相径庭,倒是游征的红色mini像为她配备的。
顶着烈日上了车,图图以手扇风试探问:“姐,回来我们问下戴叔能不能顺便蹭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