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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定局

张允铭忙说:“这个事,先不用忙。爹,您说,妹妹能嫁给那沈三公子吗”

平远侯沉思着说:“看来这个人真的是向着镇北侯府呢。若是以前,我大概不会同意,现在,倘使将来真会如他所言,我们两府倒是该好好联络。沈三那小崽子,还算机灵,配你妹妹也说得过去。而且,沈侯那个人,不爱美色,儿子也不会是个烂人……”他看向张允铭:“你妹妹的婚事可是得你母亲做主。”

张允铭说:“那人说,到时候她自然会让母亲考虑沈三公子,只是我不说坏话就行了。”但没说我不能告诉我父亲!我就让父亲出面给你搅和一下!

平远侯呵呵一笑:“那我们就等着看他如何让你娘考虑这事吧。”

张允铭笑了,问道:“爹为何会借兵给我们”

平远侯冷笑:“怎么能让那些粮谷武器和铁器运往北戎!这事我们自然要暗地里做,可哪天真的被发现了,咱们到朝上撕开了脸面讲清楚,也是有理的!”

张允铭慌忙说:“爹可别想着用这种方式,会更招来皇帝和太子的嫉恨!”

平远侯叹气:“我何尝不明白。所以同意给你们人,用土匪的身份去打劫。”

张允铭松气,行礼道:“多谢爹通融。”

平远侯问道:“镇北侯府里的人知道的有谁除了那个傻二小姐”

张允铭没敢纠正平远侯,说道:“三个公子。”

平远侯问道:“没告诉沈侯”

张允铭摇头:“沈二公子说怕他大义灭亲。”

平远侯嘿嘿一笑:“这种人,谁嫁他谁倒霉,他人一天到晚在边关,妻儿妇孺都在京城,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可想到那“故事”里的事,又叹气道:“可他若出了事,我们就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张允铭也笑道:“那咱们就帮他一把手。爹,先这么着您歇着了”

平远侯长长地舒了口气,对他挥手道:“记住每天都要向我细细讲述情况,每天!”

张允铭行礼,心情舒畅地走了。

平远侯自己在书房坐了许久,仔细地回想两个儿子所说的“未来”,对比那几页记录,越想越觉得事态的发展势不可挡:引外夷除内患,争皇位而断手足……那些事件环环地紧扣,让人挣脱不开。

他皱着眉头,自语着:“那个人会怎么干呢”

平远侯和四皇子一样,认为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必然是个年纪很大的得道高人,有可能是女的,但他想也没想过会是个孩子。

他相信到最后的关头,那个人肯定会正式联络自己。他虽然不再掌兵,但是如果“预言”中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同时受害,那个镇北侯府的人定会来联合自己的力量。现在,那个人只指使着自己两个儿子小打小闹,可见是不想让自己插手。那么自己就在一边准备着,帮着两个儿子,视情形而后动吧。

他提起笔,斟酌地写了份名单,还反复勾勒,写完了,将名单放在火烛上烧了。

平远侯回到卧室时已是深夜,今夜,李氏在看账本,还没有睡。见他来了,李氏放下手中厚厚的账本,带着困意起身,为他更衣,低声问道:“侯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待到这么晚。”

李氏不敢睡是因为她知道书房被围起来了,只让她那两个儿子进去。她让人打听着,两个儿子先后都进去了,好久好久没有出来。她原来还担心是不是两个儿子惹了祸,可等到了大晚上,人来说那个“堂弟”饿惨了,出来吵着要生煎包和蛋饺汤,还没等做好,就先把剩饭吃了一碗。另外一个笑容满面地出来,又抽出了他那扇子,一路扇着招呼了外面等着他的那伙儿小厮一起回的院子。听来这个两个逆子都该没事儿才是。这事虽然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李氏还是想听平远侯说说,看看是不是他真的因为两个儿子干了什么生了气。

想到那“故事”里李氏悲惨的下场,平远侯紧握了李氏的手,叹息道:“夫人辛苦了。”

李氏被平远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有些困窘:“妾身有何辛苦,侯爷忙了一天,让人送的饭菜可好那两个逆子可惹怒了侯爷”

平远侯拉着李氏在床边坐了,说道:“夫人给我生了这么好的孩子,哪里会惹我生气。”还少!

李氏笑了:“听着倒像是没有侯爷的事儿似的。”

平远侯依然心情沉重,摇头说:“这些年,都是靠着夫人撑着这一大家子和我的人,夫人可觉得委屈”故事中说日后李氏会倾尽家私为他整军,又护着幼子而死,平远侯心中触动,感叹道:“我何德何能,得夫人如此佳妇!”

李氏脸红了,小声说:“侯爷说什么话这是妾身的福气。”见平远侯眉中抑郁不减,怕他不信自己的话,李氏接着说:“当初,在闺中,妾身就听说过侯爷的威名,少年将军,勇猛无敌,多少次孤身犯险,血战而归……那时,妾身就想着,天下英雄,侯爷当属第一。听说侯爷要娶妻,妾身就央求了娘亲……”这么多年,现在年纪大了,李氏才好意思这么说出来,年轻时可没这个脸,现在她说出口也觉得臊得很:那时她听说平远侯放话说要娶有钱的女子,平生头一次庆幸自己家是江南首富,暗自祈祷平远侯能看在钱的份儿上选了自己。

平远侯双手握了李氏的手:“可谁知嫁了一个有名无实的……”

李氏忙制止道:“侯爷可不能说自己的坏话。侯爷是谁妾身还不知吗侯爷心思如海,做下了多少安排,方能保住咱们一家。妾身得嫁侯爷,才能一生无忧,连带我父母,都能不虑钱财之累。”

平远侯想到如果像那个“故事”所说,自己其实没有保住家人。带着大多部下离京抗敌,自己的家小却被人所杀,一时激愤得眼睛又红了,紧握了李氏的手不说话。

李氏见平远侯表情悲伤,以为平远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听着像是自己就指望着得到平远侯给家人带来保护才嫁给了平远侯,忙压抑着羞意说:“当然,妾身并非为了这些才说侯爷好。那时……妾身在南方,与侯爷无缘相见,就让爹娘定了亲。许多姐妹都说武人没有相貌行止,我日后会后悔……洞房揭了盖头,妾身看了一眼侯爷,侯爷那么英俊,眼睛亮如明星,待人亲切,比妾身原来想的,真是好百倍不止……妾身当时觉得,就是那时为侯爷死了,此生也无憾了……”钱算什么命给你了都可以,那年少的情怀啊!李氏脸红。

平远侯心中痛楚而感动,将李氏揽在身边,低声说:“夫人,为夫惭愧啊!夫人天仙一样的美,那么好的姿仪,嫁了我这无能的匹夫……”最后辜负了你!

今天丈夫这是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李氏赶忙阻止平远侯道:“侯爷千万不能这么说!妾身嫁与侯爷快二十年了,与侯爷相亲相爱,日子过得飞一样快,除了为那个孩子负疚,真没什么烦恼。虽然我父对我偏爱了些,多陪了嫁妆,可妾身家里的姊妹,哪个不是金银满箱地嫁了个个是豪门正妻。我的管家从江南回来告诉了我许多姊妹的事情,她们家家妾室庶子一堆,打得乌烟瘴气,有的已经退入了后堂,开始吃斋念佛,有的刻薄寡恩,甚至沾了人命,再也不是当初快乐清白的女孩。侯爷,妾身能与侯爷这样平静相守,不知是多少世修来的福气!”

平远侯紧搂着李氏说:“我这辈子,能有夫人,真是天大的幸运。”

李氏低声说:“等妾身老了,侯爷也许就会发现,有许多别的女子,更加年轻美貌……”

平远侯面现疑惑道:“自从娶了夫人,我怎么就再也看不见别的女子了呢请夫人如实相告,这世上还有其他女子吗”

李氏扑哧地笑了,眼波在平远侯脸上流连了一下,拉着声音问道:“是――吗――”

平远侯坚定地点头:“是呀!我眼中就夫人一个女子,为夫真是可怜,一定是病了,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夫人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李氏忍着笑,忸怩地说:“侯爷放心,妾身会好好伺候侯爷。”

两个人执手相对,李氏惊讶地看到平远侯笑中眼含泪光,也许是发窘,平远侯马上起身去洗漱,然后,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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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罗次日起来发现,前一天被打的鼻子肿起来了,连带着脸也浮肿了。这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前胸剧痛,一动就更疼得无法忍受。每次呼吸都如万千针扎,令他只能慢慢喘息。喝水要小心翼翼,吃饭都得小口小口地下咽。不像以往他偶尔身上挨了一下刀枪,深吸口气,忍忍就能忘个大半。这种痛苦分分秒秒,让他说话都无法大声,明明嗓子里有痰,胸中堵得难受,可因为咳起来实在太疼,只能强忍着。

他长了这么大都没有这么窝囊过,心中的愤怒加上身体的疼痛,让火罗的心绪格外暴烈,如果不是他都不敢猛地站起来,他真想杀上几十个人解解气!

正当火罗在屋中难受得要死要活时,前面兵士来报说南朝太子竟然又派人来了!

火罗忍住疼痛,让翻译把人带了进来。太子的人先慰问了下昨日火罗殿下落水的事,火罗冷着脸,不说话――他一开口就想咳嗽,只能忍着听翻译嗦着那些客套。

接着太子的人又说起日后莫要断了联系,等到北疆平定后,火罗可以请吐谷可汗为他求娶皇帝的公主。

火罗听了翻译,一团火焰从胸中燃烧起来,将他的脸和脖子都烤得通红,太子的人以为他只是害羞,就没有在意。

火罗却在心中呐喊起来:我要娶那个四公主!我要杀了她!不,用马拖死她!……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权开口求娶,和番要由父王提出才行。现在自己若是露出了心思,不仅对方可以不予理会,那个四公主对他那么鄙夷,弄不好马上嫁人,自己就再也没机会了。

草原上的野兽有天生的狡猾,鲁莽的火罗竟然完全掩盖住了自己的意图,只惜字如金地对太子派来的人说了几句日后不能失信,要按时送来粮谷铁器等等。

太子的人满口答应,三十万斤粮食也不多,平常大户人家一个粮仓就有二三十万斤粮食。这么小的代价就得到了火罗的合作,算是物有所值。

两边告别,太子的人刚出了院子,火罗就忍不住大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接着疼得哀叫,脸都白了,满头虚汗,缓了半天,才又喘过气儿来。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着“报仇”:早晚有一天,他受的苦,都要十倍百倍地还给那个四公主!那个太监,他要把他剁成泥!

又一日,双方签订盟约,不外乎南朝承认北疆之主吐谷可汗,吐谷可汗对南朝尊敬无犯。皇帝可没有许诺什么粮谷――谁也没有打败谁,为何要送礼两国连官方的贸易往来都没有建立,边境处常常严查往来的货物。这么一来,太子私下许诺的三十万斤粮食和那些武器和铁器,对于不产粮食和铁的北疆就显得很珍贵。

火罗根本没有什么数字的印象,他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太子的人砍价砍到了三十万斤粮食,还不及他原来所提的十分之一,可他就觉得挺不错了。北戎以肉食为主,不事耕作,粮谷反而是副食,有点粮食就算自己没有白来这么一趟,更何况还有些铁器和武器。

盟约一定,火罗也不游览京城了,马上就准备启程北返。后面的几夜,来听壁脚的两家兄弟都没有听到什么。只有最后一夜,张允铭和张允铮来,张允铭被留在了外院,张允铮听到了太子送行来的人,提了一下所运粮谷和铁器当是明年开春送往北疆,也没有说具体的日程。

张允铮回来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兄。次日在观弈阁,张允铭把这句话传递给了沈卓。

北戎使节离开的那天,张家和沈家的四个公子哥儿又聚在了欢饮阁的二楼,依窗观望。

火罗鼻子虽然不那么肿,可还是中间有些乌青,鼻梁明显被打断了,鼻子变得有些歪。他不愿落了架子,还是骑了马,可因为两肋生疼,只能微曲着背,紧锁眉头忍着疼痛,完全没有了当初进京时的狂傲。

沈坚低声对张允铭说:“看来你的堂弟把他打得不轻,真可惜我们没有看到。”

张允铭嘿声一笑,展开手中扇子,轻摇着说:“我这位弟弟,的确手重。”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火罗抬头,就看到了路边楼上的几个衣衫鲜亮的青年。他们都身直如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明显不怀好意。虽然他们穿的不是上次的衣服,可火罗还是认出这是他当初进城时对他讥笑的人。

火罗再次怒目而视,可刚要挺胸,就感到前胸如受重击般疼,只能咬着牙含着胸,多看了那些人几眼。

窗台处的几人都同时报以明朗的笑容,包括站在张允铭身后暗影里的张允铮也咧嘴冷笑了。可惜火罗除了看到张允铭身后隐约有两排白牙,实在看不清面容,自然认不出那个痛揍了他的“太监”正目送着他离开。

火罗扭回脸,瞬息中,他也怀疑自己挨打是不是这几个人做的圈套。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那天的事,完完全全是自己主动上前惹起的。对方动了狠手也是自己先抽出匕首,那个太监一开始没使全力。话说如果自己早知道那个太监武艺高强,肯定不会那么贸然挑战。这几个人如果有心,该是明面来向自己找茬才对。

火罗的心思再次转到那件事上,恍惚中又看到了那女子极为美丽的半面容颜以及那让他发狂的眼神……一时间血涌到喉咙,差点背过气去。京城的街道显得格外拥挤而漫长,他真想一把火烧个精光!

北戎使节的队伍终于离开了京城的城门和那些看热闹的民众,火罗勒住缰绳,示意别人扶他下马。他的脚刚一着地,就弯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接着疼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后,才由人搀扶着进了马车――他的两肋实在受不了在马上的颠簸了,方才骑马从京城里出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毅力,现在只能躺着回去。

离此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那个老道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情景。等这队人走过了,小道士看看老道士的神情,不解地问道:“师傅,怎么了您的样子看着像是见了鬼。”

老道士不可置信地摇头,低声问小道士:“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小道士歪着脖子:“我该看出什么来吗”

老道士在小道士耳边说:“他来时,王气十足,能享富贵长寿,子孙满堂。可离去时,却满面晦气,别说什么王气了,活到而立之年都难。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发愁:“您怎么净问这些我不可能知道的问题我又不认识他,他凭什么会告诉我呀”

老道士捻须眯眼:“在京城里,发生了能改天换地的事,那个逆天之人出手了。”

小道士问:“出手了就是打了他一顿”

老道士摇头:“不是那么简单。如果只打了他,不会断了他的王气。”

小道士嘟囔:“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师傅,日后我怎么办啊靠什么吃饭呀”

老道士也叹息了:“是啊!我怎么能错得这么离谱呢算出来能视古今的通灵之人,竟是个肉眼凡胎!实在不成,你就还俗吧。”

小道士摇头:“不行!那更没饭吃了!我得一直跟着师傅您,说不定您能长命三百岁,我会死在您前面呢。”

老道士骂道:“你这个懒蛋!还不去背咒语!想吃一辈子闲饭吗!”

小道士点头道:“那不应该吗”

老道士拉了小道士说:“当然不应该!”他开始给小道士讲天道酬勤的大道理,两个人走回霄云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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