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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掌柜上前说“少爷, 您认得他”

果然古人说的没错, 商人重利轻仁义, 高朱普跑到他家都来吃年夜饭了。最后竟然背着他们偷偷地跑来索家送礼, 这是往他们背后捅刀子啊。

阿灵阿愤愤地在心里如此想着,气得是龇牙咧嘴。

“认得, 还请他吃了顿年夜饭,现在看来都是喂了狗了。”

掌柜道“要不要小的派人偷偷把他掳来这兴化寺胡同接着的龙头井街有条小巷, 刚好方便下手。”

柜不亏是搞谍报工作的, 这偷鸡摸狗掳人的事从他嘴里说来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阿灵阿道“不用,回头我亲自收拾他。”

撂下这句话,阿灵阿走出了绸缎庄,他没有去堵截高朱普, 而是第二天去国子监找了李念原。

正月后,康熙大多数时间都在畅春园度假,不用每天上朝的大学士王熙得空就到国子监里来给监生们讲学。

他可是一代大儒,康熙指定给太子的几位授业恩师之一。对于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监生们各个都十分珍惜。就连李念原也跑到国子监乖乖当起了住宿生。

珍珍她们的事本来就是个意外, 大家兵荒马乱, 不是忙着演戏就是忙着装重伤, 要不就是忙着进宫去给康熙哭诉, 一时间谁都忘记跑去通知在国子监的李念原。

所以这日李念原在国子监瞧见阿灵阿的时候还挺搞笑地问了一句“哟,外甥孙女婿,你咋来了,找我喝酒”

可当他听阿灵阿说完整件事后气得是差点把手里的孔孟之道给砸地上。

“好个索额图, 枉费我给他送了二十万两白银,他竟然把坏主意动到我们家小珍珍的身上,真是良心喂了狗了。”

李念原气呼呼地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他送钱的时候可半点没提他和吴雅家的关系。

老李撸起袖子说“你说吧,找舅爷爷做什么,要钱还是要人,我就不信了,老子再花他个二十万两,买不着他索额图的人头”

阿灵阿听得一头黑线,敢情李念原还同黑道有交道啊。他转念一想,也是,这盘踞江南的天地会到了民国的时候可不就转型成黑社会青帮。

“舅爷爷,我今儿来找你是为了请你帮我去抓一个人。”

“谁”

阿灵阿邪气地一笑。

“高朱普。”

苦读三年后,土豆脸瘦成瓜子脸,恢复年轻时候那张让秦淮两岸花魁们都倾慕不已容貌的李念原,脸上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老高他不是回扬州了吗”

高朱普在阿灵阿家蹭完年夜饭就钻进了八大胡同,又蹭了一顿元宵节的汤圆便说要回扬州。

李念原深深怀疑他是惦记着秦淮河将要开始的选花魁,所以在河面刚刚开始融化就急着回去。

如今是二月底三月末的小阳春,是扬州三月春风困柳条的最佳时节,高朱普逗留京城可够神奇的了。

李念原摩挲着下巴道,“他这到底是没舍得走还是又跑回来了”

阿灵阿说“他不但来了,还很是在这干了些好事。”

阿灵阿遂把高朱普怎么搅合到这件事里,然后他在索额图家门口瞧见送礼的高朱普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李念原听。

李念原经历了这些年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的洗礼,身上商人的奸猾气早已经是不复踪影。

他如今走在街上,落旁人眼里那就是个眉宇俊秀、气质淡然的中年文士。

国子监里有些不知李念原背景的监生和老夫子,在茫然无知的情况下听说李念原“单身”后,还偷偷问有没有和李念原相熟的人可以做媒,期待把家里的女儿或妹子嫁他。

当然话一般递到卢荀那里,再由徐承志亲自拒绝,所以相亲对象李念原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这些都是在阿灵阿告高朱普的黑状之前。

在阿灵阿滔滔不绝、添油加醋地说完高朱普的事后,李念原满脸黑煞之气,龇牙道“好个老高,行啊,厉害了啊,早就看出你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狗东西,从当年你在水莲姑娘跟前告我的黑状,说我父母双亡无兄无妹是天煞孤星开始,我就该知道你是个狗东西了”

阿灵阿说“舅爷爷,我来请你就是想麻烦你帮我去抓高朱普,我有些事想当面问问他,又担心此人实在太过奸猾,加之他同舅爷爷你之间到底是朋友,我也不好太过相逼。”

“我才没有这样的狗朋友”李念原气呼呼地一撸袖子,“走,我们这就找这狗东西去。”

“舅爷爷,高朱普现在在哪落脚”

李念原翻了个白眼,“这狗东西除了八大胡同他老相好那,还能在哪”

这八大胡同不是一个胡同名,而是泛指前门外八条以风月场所出名的胡同。

既然是风月之地,那就不单只有青楼楚馆,还有戏园,旅店,以及男ji娼寮。

高朱普的相好其实不是正儿八经的妓女,而是一个唱戏的戏子,艺名小芠香,她是知名的昆班庆春班的台柱。

彼时梨园戏子和秦淮知名的花魁相差不大,尤其当红戏班的台柱,几乎人人都有入幕之宾,只是她们不像花魁那般名正言顺地开张接客。

戏班子都是走穴,这庆春班在昆山火了之后班主就带着他们到了金陵这个更大、有钱人更多的地方,果然也是一炮而红。

高朱普就是在那同这小芠香勾搭上,一来二去成了“知心人”。

在南京演了两年后,班主又把脑筋动到了权贵云集的京城,老话里都知道有钱的比不上有权。

如今京城的王公们也开始喜欢昆曲,要是能让王公贵族们看中,不但人身有了保障,金钱也自然是滚滚而来。

于是去年庆春班正式进京,落脚点就在八大胡同附近。

高朱普这次来京城,便寻到了戏班所在,和小芠香叙叙旧情。

今年过年时,小芠香觉着老高总往戏班子找她影响她开拓本地新客户,于是就哄着老高给她额外租了个小四合院。

高朱普这人,商人本色,对待生意是能给你抠到一枚铜钱,可对女人就大方得多。

小芠香滚进他怀里一撒娇哭诉了一番班主如何骚扰她,高朱普二话不说,第二天就租下了一个小四合院给她住。

于是阿灵阿和李念原这会儿就站在这个位于八大胡同深处的一座小四合院前。

风月之地那都是晚上才营业的,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整条胡同都安静地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实在难以想象,入夜之后,此地处处是灯红酒绿、唱戏声、笑声不绝于耳。

“高朱普就住在这”

李念原哼了一声,道“是啊,这里就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他说罢走上前去叩门,不多一会儿一个上身红袍子,下身绿衬裙,头上还插了一朵花的老婆子打着哈欠出来开门。

“谁啊,这一大清早的来叩门。”

阿灵阿抬头望了眼高悬于空的太阳,脑袋上飞来三道黑线。

这还一大早,午时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

老婆子眯着眼打量了两人一番,心里暗暗对两人的身份就有了个底。

他们都是跑惯江湖的人,看人都十分准,李念原一身文士装扮且不提,阿灵阿从衣服到腰上的配饰,都带着浓浓的旗人风格。

老婆子精神一振,喊起来“哟,两位大爷,里头请,快请进啊。”

这座小院子只有一进,小到一进门就能把整座四合院尽收眼底。

正中三间的主屋似乎是他的相好小芠香住的屋子,两边各有一两间的小屋,在靠西南的角落里则是厨房。

李念原悄悄和阿灵阿说“你瞧瞧老高这抠得,也不晓得买个两进的院子。”

老婆子看他两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对这院子不满意,笑呵呵地上来插话“两位大爷,这就是咱们小芠香姑娘临时落脚的地儿,赶明儿就要搬去一处更大的院子呢。”

屋里头那位小芠香姑娘这会儿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妈妈,是水谁来了呀”

到底是昆班的台柱,这一亮嗓就是不一样,又媚又苏,就像有人拿了羽毛往你心口上挠痒痒。

好在来的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心里只有老婆大人,另一个心里头都被“想打死高朱普这畜生”的念头给占得满满的,谁都没露出半分兴趣。

老婆子惯会看颜色,此时问“两位大爷,可是要去咱们小芠香姑娘房里坐坐”

阿灵阿严肃地说“不用,咱们来这不是为了你家小芠香姑娘,是为了你家姑娘的金主,两淮盐商高朱普。”

老婆子一愣,尴尬地说“这,两位老爷怕是寻错地方了吧,咱们家姑娘就是个普通的唱戏的,哪认识得了什么盐商大老爷。”

李念原道“你不用替老高这个狗东西打掩护,这地方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说他花了五千两租了一年给你那什么小芠香姑娘的,他人呢”

老婆子一瞧,得,还真是认识的,无奈地说“高老爷还没来呢,老身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此时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穿了一身绛紫色夹袍,配鹅地黄裙子的小芠香姑娘妖妖娆娆地走了出来,她梳了一个最近汉人里流行的侧髻,发中插着一支金步摇,流苏垂在发髻边,随着小步子迈动摇摇晃晃。

她靠在门边,吹了吹手上才涂好的红丹蔻,媚眼儿一掀,给李念原和阿灵阿各抛了一个媚眼儿。

“妈妈,这二位都是水谁呀何不替女儿说引一番。”

她说起话来也像在念白,一般的男人在这大概脚都要软了,阿灵阿和李念原却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婆子走到她耳边悄悄说“似乎是来找高老爷的,看着不像是要好的朋友。”

小芠香姑娘心想不是要好的朋友,那就是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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