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恪家里派了架飞机来。
庄氏家族发迹于南江,根却在帝都。有传言说庄恪同家中长辈不合,因此才一直固执地留在南江养病。这几年,庄家陆陆续续派了很多人游说都没能把独子的归期确定下来,直到前几个月庄恪自己想通,事情这才落实。
医院的同事们在群里热火朝天地议论:帝都近期大会不断,安保升级,空管极其严格,但庄氏就是有通天本领能拿到航线,丝毫不受其影响,后台之硬可见一斑云云。
陆晚本不太关注这些,今天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有人说,至高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就能给普通人带来命运的转折。她不曾艳羡特权,只是今时今日,有人需要转折。
南江国际机场,公务机停机坪。
此时,天空中阴云密布,纠结的小雨一点点地滴落着,拍在脸上冰凉。
浓妆盘发,连胸前的铭牌都被调整到最优角度的陆晚,在飞机前方抱着花束静立着,是花娇人美,也是失魂落魄。余奉声激昂又不舍的欢送致辞结束后,她按指示弯着腰将花递向庄恪。
直起身来的前一刻,陆晚艰难开口:“庄先生,您……能不能帮帮我的朋友,阮佩”
狂乱的风声与发动机轰鸣声撕碎了陆晚的语句,她猜,他应该是没听见的。
庄恪听见了。垂头闻了闻花束,男人眉目一弯,明明在笑,眸色却不比天色好多少,语气疏离又冷漠:“哦她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一个陌生人”
收住错愕与失落,陆晚站直身子,不打算再找他自取其辱。等到合影时,她却听庄恪在一旁轻声陈述:“小陆护士,如果是你本人有需要,我想我会出手的。”
“承您好意,我不需要。”
“那再好不过。只是有句话我还是得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单纯热心,很容易被身边人加以利用,和欺骗。”
陆晚抿唇,把头偏了过去。
后面半小时,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拉着合影了好几轮。风声还在耳畔呼啸,迟到的直觉与不安于脑中乍现,陆晚度秒如年地挨过欢送仪式,从机场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地往特需病区赶,想借着工作平复心神。
半路上,陆晚接到陆瑞年的电话,只得故作镇定地跟爷爷随便扯着家常。老人家耳聪目明,心里门清儿,聊了两句就问她:“晚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爷爷在”
借故挂断电话,她急匆匆走到病区大院。
一辆警车赫然停在楼下。
陆晚的心陡然一沉,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庄恪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虽不愿过多揣度和怀疑闺蜜,陆晚却依稀猜到会发生什么。
用手狠掐了一把大腿,她三魂归位,没有跑,也没有躲,而是选择避开警察,从侧边楼梯往上,直直奔向曾敏儿子的病房。
“找我”精神不佳的曾敏看到来人,有些莫名。
陆晚尽力平复下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没头没尾地说:“不管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告诉他。”
无需明说,她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想起祁陆阳那句“少说些有的没的”的警告,曾敏不想也不敢和陆晚多透露什么,只打发道:“你想太多了。我和你叔叔平时不怎么联系――”
陆晚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眼神恳切:“答应我!什么都别说!”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曾敏探究地盯着陆晚,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那里除了仓惶无措与浅浅的哀求,什么都没有。陆晚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什么都别说”,直到得了曾敏的肯定答复才走。
直觉将未来指引向一条诡异莫测的前路,她深知自己这套护士服是保不住了,结局可能还会更加不堪……陆晚半点都不想被谁看成只会惹事生非的小废物,尤其是那个人。
哪怕迟一些、再迟一些被他知道,也好。
路过护士站时,陆晚犹豫几秒,踮起脚,面无表情地将那张先进护士的获奖照片揭下来,在一众医患诧异的目光中,扬手把它撕了个稀碎。
几乎同一时间,两名警察从电梯里出了来。不用他们半遮半掩地询问路过的同事,陆晚将照片碎屑塞进口袋,平静地走过去: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陆晚被带走的这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也是她25岁的生日。
除了爷爷,没人记得。
凌晨,帝都某个烟雾缭绕的会所包间内,祁陆阳姿态懒散地靠坐在沙发角落,一手夹烟,一手拿着个岩石杯轻晃。暧昧的灯光穿过液体与冰块,折射成一粒粒五光十色的碎片,尽洒于他血管喷张的坚实小臂上。
这一夜,祁陆阳没让任何人近身,男的女的一视同仁,甚至连狐朋狗友说话都不怎么搭理。只独坐于此,一根接一根沉默地抽着烟,浑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不知是第几次,男人摁亮手机查看,依旧没有新信息进来。
对于今天的日子来说,这种情况实在太不寻常。
前六年的今天,“那边”都会发来一条消息。从【我成年了】,到【蛋糕被余思源弄得乱七八糟,我妈根本管不住他。我以后再也不来南江过生日了】,再到【爷爷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我们两吃不完】……内容不定,时间不定,对方也没得到过祁陆阳的回复,却从未缺席。
心绪极不安定的祁陆阳推开门来到走廊上,没多犹豫,直接给曾敏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