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男人上了年纪, 可能确实近来光景不太好,坐在对面沙发上, 双手在膝上交叠,有些紧绷,头发里也夹着白发, 神情疲惫,
越沂想起上次见到他时, 在赵家在g市的别墅, 那时候赵默成尚在中年,意气风发,说话做事都很有气派,和现在眼前人相比, 简直判若两人。
他看着对面男人的脸, 或许是因为神情太过于衰颓,从他脸上, 看不出来太多竹吟的影子。
“小越”赵默成明显有些局促, 撞见他的眼神,改口道, “越先生。”
“没事。”越沂撞见他目光,淡淡道, “您就叫我越沂吧。”
他用的是见长辈的礼节, 赵默成拘谨的神情明显松了松, 他把那叠资料摆在桌上, 犹豫着, 不知道怎么开口。
越沂安静的等他说话,他见赵默成手指摸到外套兜沿,有些神经质的搓了几搓,口袋里,露出了灰白色的烟盒一角。
他叫丁辰进来,送了个烟灰缸,搁在中间茶几上。
“我平时不抽烟。”越沂起身打开窗户,“您自便。”
丁辰瞟了赵默成一眼,在他桌前搁下了一个打火机。
赵默成明白他意思,“多谢。”他点燃一根烟,神情明显松下来很多。
“这几年生意不景气。”他深吸了一口烟,苦笑,“是叔叔自己不争气,人家都在做大,只有我,连续亏空了好几年,今年好不容易拿下个新项目,资金又掉链子。”
越沂只是沉默听着,神情平淡,赵默成抬眼看了他一眼,琢磨不透他意思,心里七上八下。
他和沈让有交情,但沈让说他现在基本上也管不到继子,赵默成别的路子实在是都被堵光了,走投无路,才想到这茬。
越沂以前和吟吟是高中同学,两家关系最好那段时间,沈让夫妇和他吃饭时,开过玩笑,说以后要不干脆结个亲家,要吟吟嫁给他家越沂算了,赵默成当时也只是笑。
不料,沈让后来又和他说起,说他在家偶尔提起过一次这玩笑话,平时少言寡语,万事淡漠的继子竟然没有反对,居然还问他,竹吟知不知道。
确定沈让说的是玩笑话后,好像做了什么羞耻的事情一般,越沂再没说起过这件事,甚至再被被人提起时,有几分难得的愠怒。
沈让对赵默成说这话,完完全全是觉得早熟的继子很少露出这种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很好玩,赵默成心细,当时却记在了心里。
隔着一层朦胧轻飘的白烟,他看到对面年轻男人清俊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咬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吟吟这几年在国外和她哥哥,花销也很大。”
说到女儿名字,他抬眼,小心观察越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似乎在认真听他说下去。
赵默成心里本来悬着,此时有了五六分底,“吟吟妈妈去得早,我就她一个女儿。”他抖去烟灰,“父母,自然都是希望孩子过得好,家里现在这情况,吟吟也不知道,我现在就指着,到时候没办法破产,不要牵扯到孩子。”他苦笑一声。
“我现在就怕,我破产,那些债主找上他们兄妹。”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部分是是些琐事,
“你要多少”越沂静静听他说完,问。
赵默成眼睛亮了,抖下一蓬烟灰,嗫嚅着唇,试探着说了个数字,言毕,他忐忑不安的打量越沂,年轻男人垂着长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合同下月签,你先回去整理好公司账目,下周叫你们财务来我这里一趟。”他说。
赵默成连声应下,喜气洋洋,“哦哦,好,下月,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叫上吟吟一起他犹豫着加上后半句。
“不用了。”不料越沂一口回绝,“这件事情,别告诉她。”
她现在肯定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别说是这种关系,越沂也不想他们之间的感情掺杂进这种多余的因素。
见他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很认真,赵默成一头雾水,还是连声应好。
出了门,回想起越沂最后的话,赵默成心下有几分奇怪,他琢磨着,年轻,长得好,学历高,挣得也多没哪里不好,听他语气,好像和他家竹吟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他这样是图什么赵默成无法理解。
不过那丫头,从小脾气也乖戾,放着条件这么好一个男人不要,不知道还想找什么样的。
“竹子,外面有人找。”这天下班时,同事进门,见竹吟正准备离开。
“谁啊”竹吟问。
“上了点岁数。”同事说,“一个男的。”
竹吟纳闷,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来找她。
她出门,外头落着细雨,报社大门口,站着个穿灰色大衣的男人,背略微有些佝偻,扫视着报社门口往返的人,见竹吟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犹豫了片刻,“吟吟。”他收了伞,几步上前,目光欣喜。
竹吟在认出他的一瞬间,顿时浑身紧绷。
“长成大姑娘了。”赵默成上下打量她。
出落得这么漂亮,眼角眉梢,可以见到当年风华正茂的乔韵影子,甚至还要更加精致漂亮,确实有让男人追逐的资本。
“吟吟,爸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赵默成在这些年间,衰老了很多,大衣褶皱不堪,头发竟然花白了一半,半边肩膀被雨漂湿,看着莫名狼狈可怜,“你们对我有怨气爸这几年特别想你们。”
竹吟沉默着,这几年间,她没再见过赵默成,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赵家父子决裂的事情,被赵默成掩盖得很好,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她也羞于向人提起自家这种龌龊的丑事。
乍一见,她才发现赵默成已经衰老成了这幅模样,和小时候那个陪着她,给她当马骑,肩膀宽厚的男人几乎已经判若两人。
赵默成不知道在哪里知道他们出了国,每年给他们打钱过去,只是在三年前也断了,那些钱,竹吟一分没动,都存在了一张卡里,现在正在她包里。
她和赵微树,早就根本不需要再用动他的一分钱了。
“你找我有事”她问。
赵默成,“坐着慢慢说。”
下班晚高峰,报社门口人来人往,很多熟悉的同事朋友都看着这边,赵默成一口一个爸爸,他们都纷纷侧目。
报社旁的一家餐厅。
“不用再点菜。”竹吟淡淡道,从包里摸出那张银行卡,搁在赵默成面前,“这是这几年你打给我们的钱,都在这张卡里。”
“爸这段时间,生意不景气。”赵默成垂着头,“但是,给你们用的钱,就是你们的,爸也不会想拿回来。”
竹吟手顿了一顿。
“记得,这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菜。”赵默成叫服务员过来,流畅的报下几个菜名。
竹吟硬邦邦道,“你自己吃吧。”
赵默成知道女儿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吃软不吃硬,他资金的事情暂时解决了,看女儿,越看越顺眼,目光很怜爱,“喝酒吗”竹吟拒绝了,他半路倒是又给自己叫上了个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