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禾稍微拉开领口,将脖子上还未完全退却的淤青给他看,“前几日,我被邀到京南故居给陈南纹身,他对我用粗,这是被他掐出来的。”
尽管隔了几天,淤青已消,远不如当日那么触目惊心。但以颜梁淮对伤势的熟悉程度,自然知道要什么样的手劲才会在几天之后还残留这样的痕迹,顿时怒从心起,捏起手指,“他不是半身不遂”
“他动作很敏捷,瘫痪也许是出装的,而他也根本就不是陈南。”丁幼禾说,“因为陈南在去世之前刚好找我爸在他背后纹过身,而现在这个陈南背后的,不是鲸,而是一个金字。”
颜梁淮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假陈南不知道真陈南背后纹的是头鲸鱼,而在造假时纹上了个金字混淆视听。”
“因为当年陈南的纹身没给别人看,有人问起,他只说纹了个鲸。”元染面无表情地说。
“而楠都方言里,”颜梁淮说,“前后鼻音不分。”
所以,弄岔了。
丁幼禾起身上楼,不一会儿,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下来,递给颜梁淮,“当初陈南背后纹的就是这个我爸觉得很满意,所以拓给我的。”
颜梁淮拿在掌心,仔细端详之后问元染,“陈家知道陈南背后有这条鲸鱼的,只有你。”
元染点头。
“除此之外,”颜梁淮缓缓看向丁幼禾,“就只剩纹身师,也就是你爸爸。”
尽管房间里开了暖气,但三个人都感觉背后发凉。
唯一的知情人丁止戈,在纵火案之后驾车坠崖身亡。
当所有的事情被串联在一起,所谓的元染畏罪跳楼与丁止戈欠债自杀就都成了出奇相似的笑话有人,想要除掉唯二的知情人,隐瞒真相。
而这个真相,显然就是如今顶着陈南身份、享用着陈家家产的已经在法律上死去的陈北。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颜梁淮离开之前向丁幼禾许诺,“给你爸爸一个交代。”
丁幼禾咬着唇点头,对她来说,丁止戈的事是压在心头的大石,而今又加上元染的案子,若是能把陈北揪出来,于她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喜事。
颜梁淮匆匆离开了,元染忽然站起身。
“你去哪”丁幼禾问。
“买酱油,”元染瞟了眼垃圾桶里的空瓶,“用完了。”
“我陪你去。”
“不用了,外面冷。”元染将外套拉链拉到脖子底下,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跑过去,速去速回。”
不等她再表态,他就推门,没入了夜色。
丁幼禾微微垂下眼睑,看向面前的颜梁淮留下的复印的卷宗。
纸上,十六岁的元染轮廓里还带了些许稚气,但目光却比如今还要成熟几分,带着倔强和狠劲。
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元染,不过是他愿意被看见的一点点,更多的、真实的他,都被藏在了海平面以下,最黑暗、深邃的地方。
冬日天黑得早,七八点钟的街道上已经黑漆漆的,只有隔十来米一根的路灯勉强些照明。
元染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等在路灯下的颜梁淮。
颜梁淮临走时留了个眼色,本也不确定元染能不能读懂。
没想到,他还真追出来了。
颜梁淮穿着黑色长款呢子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清隽挺拔,正气凛然。在他面前,元染显得少年气十足虽然两人个头是差不多一般高的。
“陈家是什么样的势力,你在其中生活那么多年,不可能不清楚。”颜梁淮开门见山地说,“当年为了掩盖真相,他们做得出杀人灭口的勾当来,如今如果发现你们在重查旧案,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元染沉默不语。
在这一点上,起码他俩的观点一致。
颜梁淮看着少年倔强的眉眼,缓声说“你有没有想过,把她扯进来,对她来说是多危险的事。”
元染抬眼,笑容里带着嘲讽,“你又想说服我离开幼幼。”
颜梁淮被他那个笑容戳得有些不自在,从毕业至今,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在像元染这样有不良背景的年面前,颜梁淮向来是占据着主导地位,从没被人这样轻忽对待。
他不无严厉地说“我是不想看见阿禾受伤。”
“我不否认你是为了保护她,”元染一针见血地戳开窗户纸,“但同时你也怀着私心。你喜欢幼幼,你想跟她在一起。”
对颜梁淮来说,这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忽然被元染点破,他顿时有种被侵犯的愤怒,“我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是我的事。”
“本来确实与我无关,”元染冷眼看着他,“但你喜欢的是我的女人。你想从我身边带走的,是我要守一辈子的女人这总跟我有关了,你说是不是颜警官。”
颜梁淮怒道“你才几岁知道什么叫你的女人。”
元染低笑一声,“我只知道我爱幼幼,她也爱我。”
颜梁淮在那双幽深而带着挑衅的长眼注视下,终于,被激怒了,冷下声音,用极少采取得低沉语调缓声说,“爱你除了一张少管所释放证明一无所有。你为了给自己证明青白,不惜让阿禾为你赴险。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建立在她年轻漂亮有魅力的基础上,对成熟女性的好奇心元染,你骨子里跟从前一样,还是那个自私狂妄的富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