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阙智够耐心也够狠心,从容不迫,胜券在握。
他定制的那箱道具再也没有出现在狄然的视线之内,他也没有再试图碰过狄然。但取而代之,那终日缠在脖子上的项圈,那扣住胳膊的仪器,和他手中那两个遥控器,成为狄然每晚午夜梦回时必做的噩梦。
他将狄然看成他手里羽毛最靓丽的一只鹰,但鹰的野性顽劣,需要熬一熬才能放心抓在手中。
狄然不怕疼,也不怕死,敬阙智明白,因此他不仅仅让她疼。
他将陆川的相片打印出来,装在一个巨大的相框里架在床尾,他强迫她在每次强电流涌过全身时盯住陆川的照片,这让狄然往后岁月里每每想起就不寒而栗。
敬阙智操作过几次遥控器之后没了兴趣,随手丢给敬敏,狄然无数次被电流折磨到崩溃时和敬敏提起报警,她却只当听不见。
她像一个失了心智没了灵魂的傀儡娃娃,忠实地执行敬阙智嘴里的每一句话。
狄然三个月没有见过外面的太阳,呼吸间都是地下室阴暗潮湿的空气。
每当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会涌现起很多事情。她失踪了整整三个月,与世隔绝全然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她想李东扬,他一定还在找她,她又想起陆川,在想陆川知不知道她失踪的事情。
她闭着眼,在脑海里不断将有关陆川的记忆一遍一遍临摹。
她遇见陆川那天,蝉鸣聒噪,满城合欢花开得正好,那时他那么冷淡,她那么跋扈骄傲。
第一次吻陆川是个意识模糊的春夜,他怀抱滚烫,却烫不过她灼热的体温。
陆川给她做的饭,陆川给她买的戒指,陆川抱她、背她、带她回家,在漫天雪夜里和璀璨的星光下吻她。
……
她尽量不去细想陆川的样子,但那是和记忆紧密相连的一部分。
陆川棱角分明的脸颊,陆川浓密的眉毛、陆川明亮的眼睛……
她指尖开始微不可见的颤抖,慢慢的,相连的手臂开始一起抖,再渐渐地,白天被电击的那阵的痛苦从每一根神经深处蔓延而出。
膝盖窝连接着腿骨处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意,不知怎么反着一起积攒到胸口,她睁开眼,又闭上眼,将头狠狠埋进枕头里,却怎么也甩不掉这股奇怪的感觉。
门声响起,狄然本能地身体僵硬,这个时间段没人会进来,除非是敬阙智又有新的奇思妙想。
看到进来的人是敬敏,她僵直的身体才微微软化。
从那天以后,敬敏身上隔三差五就出现伤痕,一开始狄然以为她是撞了哪碰出的伤,直到有天夜里敬阙智进了地下室。
他一言不发,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阴沉地看着狄然,狄然醒来那天见过和她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充气娃娃被敬敏从楼上搬下来,敬阙智将目光挪到娃娃上,在狄然详装镇定的表情里当着她的面和一个娃娃疯狂做.爱。
他不准狄然闭眼,强迫她看,狄然掌心被冷汗浸得通透,看着敬阙智事后用刀在娃娃身上滑下纵横交错的口子。那天的最后,他扯着敬敏的头发离开了地下室,没有温柔、没有伪装,那才是他真正骨子里病态而疯狂的模样。
那晚狄然做了一夜噩梦,梦里的她化成那个破碎的娃娃在敬阙智身下,被他一刀一刀鲜血淋漓剐得粉碎。
今天敬敏伤得格外重,两边嘴角乌青,头发被揪掉一块露出秃秃的头皮,她右边脸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穿刺过后落下一个个小小的血窟窿,血已经凝结起来,糊住半边脸颊。
她不去医院包扎,而是在敬阙智睡下以后轻手轻脚来到地下室,坐在狄然对面抽烟。
狄然受不了这味道,屏住呼吸把头埋进枕头。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敬敏,她也是因为闻到烟味跳起来骂,可她现在别说跳起来,就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快没有耐心了。”敬敏声音沙哑,淡淡开口,“你的好日子剩不了多久。”
狄然虚弱地抬起眼睛:“我把这好日子给你来过,你要不要”
“你是自找的。”敬敏冷漠地看着她,“他对你够容忍了,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从没见过敬阙智对谁这样上心,又对谁这样宽容,哪怕狄然从来不肯正眼看他,把骄傲和冷漠一丝不漏撒在他身上,他身体里依旧燃烧着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痴迷,让敬敏害怕,也让她怨恨――他动不得狄然,只能把病态的欲.望发泄在她身上。
“他对我容忍,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得到。”
敬敏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想起初见敬阙智时的模样,那时他也温柔地对她笑,亲吻她的力道是微微的,像是怕把她弄碎掉。人总是喜新厌旧,烦了倦了就当成破烂的布偶丢到一旁睬也不睬。
狄然眼眸紧阖:“我只是想活下去。”
哪怕被锁着囚着,她依旧心存走出去的希望,每天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会天马行空地想,出去后要干什么,可能会和李东扬抱着哭一场,也可能会去把三个月没吃到的东西都吃一遍,等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她要去找陆川,哭着和他撒娇。
她不能死在这里,只要敬阙智一天征服不了她,她就活着出去的可能。
敬敏吐了口烟圈:“我也曾经试图寻找过要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可后来我发现,希望这东西本身就是最深的绝望,倒还不如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哪怕破了灭了也感觉不到痛苦。”
“我第一次见到陆川,他拖着箱子站在火车站的出口,夏天的阳光洒在他脸上,让我误以为他很温柔。”敬敏目光深彻,陷入久远的记忆之中,“我一路跟着他去了监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
“第二次见他是在校外的巷子,有个女生招惹了我,我带人堵她,陆川经过制止了我。我问他凭什么管我的事,他告诉我,他今天刚竞选了校会主席还没出结果,不然他也不会管。”
狄然想到陆川不想多管闲事,为了学生会的奖学金又不得不出头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她几乎可以在脑子描摹出陆川困扰的表情和冷冰冰的脸,那不耐烦的冷漠里又有些可爱。
她笑了几声,忽然停住了,胸口发闷产生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她身体不舒服很久了,想着或许是终日不见阳光又被电击的缘故,有时夜里躺着心脏会骤然缩紧,她能感觉到身体某些机能正在一点一点衰弱。
敬敏不知道想起些什么,眼神的光蓦地柔软起来:“那时候他对我和对别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冷淡一样的漠然,没有特殊也没有厌恶,可我贪心,我觉得不够。”
敬敏指间夹着烟,烟头火星燃烧,掉了几簇烟灰在地上。
她沉默很久,偏过头轻声说:“他曾经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全部信仰。”
敬敏是困在泥沼里挣扎的虫,陆川之于她,虽是天边遥不可及触碰不得的月光,却是她最渴望成为的模样。
他也在黑暗的淤泥里沾染了一身泥浆,却能涤干洗净,活得与常人无异,她想接近他,像他一样。
可陆川的目光从来不在她身上。
敬敏一根烟燃到尽头也没抽上几口,她扔到地上踩灭,动作带着莫名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