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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大少爷的性别

确定了陌少不会再杀她但也不会放她走之后,深衣老老实实地回到原来的房间住了下来。每日打扫、洗衣、煮饭,闲来无事就去研习药理——这湖心苑没别的,药草和药书却齐备。她在药橱的底层发现了几大屉子诸如《金匮要略》《太平圣惠方》《圣济总录》之类的医典,最多的却是《脉经》《子午流注针经》《针灸逢源》之类的针灸医书。每一本都被翻得破旧到要脱线,然而上头积了厚厚一层药草灰屑,也不知多久没有被动过了。

深衣过去对医书并不感兴趣,看《异草志》《本草》之类,其实大多是出于猎奇,甚少注意其药理。但此一时彼一时,手头上没有别的东西看,只觉得连一张有字的纸都是好的。翻得多了偶尔会看到一两个字的简短标注,都是炭笔写上去的,字相当的难看,亦见错字。深衣想来想去,只会是陌少写的。这可真就是奇了。莫家家学严谨,又听说陌少小时候除了弈棋之外,文才亦佳,就算是换了左手字写得不好,又怎会写出错字来

深衣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敢去问。陌少那么敏感,万一这事儿戳到他的痛处,这局面又难得收拾了。

陌少仍然保持着雷打不动的作息。深衣惊讶地发现他连每晚去掷棋子儿的时间都精确得分毫不差,几乎可以和那报时的漏刻媲美了。深衣心想若是这样风雨无阻地练上个七八年,就算是常人练成了暗器高手。只是陌少掷棋子儿甚是随心所欲,时而七八个水花,时而“咕咚”就掉进去再也没有弹起来,明显只是为了消遣。深衣觉得连消遣时光都能做得这么准时,这陌少大约真有些喜欢强迫自己的毛病。

陌少如果做任何一件事,不会让深衣觉得有难以理解之处,那就不是陌少了。一般的一副围棋黑白合计三百六十一颗子,他天天扔天天扔,竟像是总也扔不完。深衣总想,若那瓷罐子里面是银子就好了……又想,陌少莫不是打算拿这棋子儿填平一刹海罢

突然就觉得那个夕阳下孤孤单单扔棋子儿的身影好凄凉。

老酒鬼是湖心苑中唯一的自由人,可以随着每天来收拾潲水秽物的下人一同出一刹海,买酒买菜买日用物事,然后会有守湖的府卫撑船送他回来。

深衣初时并非没有尝试随老酒鬼一同出去。她的设想是躲进老酒鬼的那个大背篓里面,便能躲过府卫的耳目。只是船来的时辰陌少一般醒着,深衣只能坦诚地与陌少交涉:

“陌少,我想出去一下。”

“作甚”

“唔……买点东西。”

“什么”

“唔……非要我说么……我带的月事带用完了……”

“……你已经来月事了”

“……”

她已经十五岁了好不好!虽然看起来像十三四岁,但也已经开始长大了好不好!

这是一个艰辛的话题。

陌少沉吟了一下,“让老酒鬼给你买。”

老酒鬼咳嗽了两声,“我说,臭小子,老酒鬼年纪大了……”

陌少皱了皱眉,“我让阿音买好给你。”

老酒鬼望向深衣,爱莫能助地摊摊手。

深衣欲哭无泪。

阿音阿音是谁啊!听起来像是个女子的名字,还叫得这么亲热!陌少你不是被关在湖心苑中七年没有出去过了么怎么听起来在外面还有相好——虽然早就打定主意退婚了,不知为何想到他可能早就有了别的女人,深衣莫名地觉得不开心。

老酒鬼带回了月事带,照例还有深衣喜欢的各色美酒大肉。

在深衣看来,老酒鬼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天他用两个酒坛子对了陌少两招。若是一般人,那坛子也就碎成片儿。可那天是全化作了齑粉,陶粉还擦伤了她的脸,嵌进了陌少手边的桌子。老酒鬼功力深厚,可见一斑。陌少不像是个轻易会向别人妥协的人。以陌少对老酒鬼的忌惮来看,这老酒鬼的修为,恐怕还要高出他许多。

所谓大隐隐于市。也不知这老酒鬼怎么要跑进靖国府来做下人,还在一刹海和陌少凑在了一块儿。

深衣敢肯定的是,老酒鬼绝非下人出身。

他虽然穿的是下人的粗陋旧衣,却干净妥帖。睡的是柴房中的柴枝蒲席,然而丝毫不见脏乱。深衣问他,有那么多的空房子怎么不去住,老酒鬼却哼哼说柴房中睡得舒服——这种话,倒像是返璞归真的人才说得出来。

老酒鬼对穿、住都不在意,吃吃喝喝却有极深的造诣,大合深衣心意。

京城哪家酒楼的什么酒最醇,哪家店子有什么名菜……别说龙肝凤髓、山珍海味,就连大街小巷哪个豆腐摊儿的豆腐最好吃、哪个铺子卖的卤煮火烧最够味儿,他都一清二楚。

深衣足不出户,却日日跟着老酒鬼尝遍京都美食,几乎就要乐不思蜀了。而她本来擅长烹饪,海内外各种菜系都有所涉猎,所以对着美酒美食品头论足,自有她的一套新奇理论。老酒鬼听了,每每觉得都说到心坎儿里面去,大叹找到了知音。

于是在吃饭这件事上,渐渐壁垒分明。老酒鬼和深衣两人相见恨晚,如胶似漆,一顿饭可以吃上一个时辰,然后再嘀嘀咕咕老半天,商量好了第二天吃什么,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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