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怕便宜爹又犯糊涂,趁着王安生发难,便宜爹下不来台,扯谎说外面有村民找他,把人诓到小耳房里“提点”。
“爸,李香香当老师不合适,你把她那个名额挪出来,让给知青点,再开个村民大会,把她“入党积极分子”的帽子摘了,每天督促她出工干活,敢偷懒,就让她那个队的小队长教育她……”
甘大海犹豫:“朱主任那儿……”
甘露气得不行,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沙雕爹!
“爸,你能当上这个支书,是郭书记给你撑腰,朱克文是拖你后腿的人,你别敌友不分好不好?”
“我知道朱主任一直对我有看法,这才想办法缓和关系,他咋说也是公社的领导嘛……”
甘露对傻爹的天真很无语。
“爸,甘蔗没有两头甜,你想跟朱克文搞好关系,我理解,可郭书记能不能理解?你没感觉他现在已经冷着你了?”
在白云公社,郭向阳跟朱克文关系不睦,互相看不惯的事,不是秘密。
朱克文是“本地帮”,关系盘根错节,想把他连根拔起?难。
郭向阳呢,是复原转业来到堃县,在县革委会工作几年后,下派到白云公社当书记,是“空降兵”。
虽然他能力强、职务也高,工作上却总是被朱克文那帮人擎肘,所以他才想法设法在各个生产大队安插“自己人”。
甘大海首鼠两端,典型的墙头草。
他也不是想不透这个道理,是优柔寡断,老好人,生怕得罪人。
可这年月,红字当头,越穷越光荣,工人阶级大过天,当官是高危职业,除了鞠躬尽瘁,还需要站队。
非A既B,不能和稀泥,否则自己会变成“稀泥”。
甘露把前几天燕妮娘大闹的事搬出来,教育傻爹:
“朱一飞当时就藏在村外的竹林里,他是朱克文的亲侄子,你帮着田家撵走了燕妮的娘,坏了朱一飞的好事,戳朱克文的眼窝子,你还妄想跟他处好关系?”
甘大海被点醒,闷头抽旱烟。
一个三十啷当,颜值在线的大男人,叼着乌漆嘛黑的旱烟袋吧唧嘴,画风相当辣眼。
可这年头物资匮乏,香烟凭票供应,价钱也贵。
一包最便宜的“三福”烟,也要八分钱。
稍微好点的“四喜”,一毛二。
“玉兰”两毛,“金猴”三毛三,“银象”四毛,“沪牌”六毛,中华烟最贵,一盒一块钱。
乍一听不贵,架不住收入低。
一个生产队壮劳力,风吹日晒辛苦一整年,挣不够五十块钱,不吃不喝全部拿出来,买八分钱一包的三福烟,勉强够吸半年。
旱烟,是无奈的选择。
甘大海烟瘾不大,一旦抽上,就是有心事。
上回吴碧莲闯进来“床撩”,他就坐在院子里抽了一整晚的闷烟。
甘露最烦他这副磨叽劲,蹙眉埋怨:
“爸,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就上回捉奸那事,多亏了人家卢主任帮忙,事后也没见你去谢谢人家,这回人家又来替你平事,都过中午了,你连顿热乎饭都不知道张罗!我就纳闷了,那郭书记眼瘸到啥地步,才能看中你当支书?”
甘大海回过神,看看日头微微偏西,慌忙要去安排管饭。
甘露拦住他,说已经让燕妮领着几个小媳妇准备了。
这俩天闹出那么大动静,大家一起吃顿饭,也能缓和关系。
甘露叮嘱傻爹:卢南樵是公社干部,跟朱克文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不能当众唱同僚反调,会影同事关系。
所以,李香香这个烫手山芋,必须傻爹自己捡起来,自己扔出去。
“爸,你是郭书记提拔的,要懂得维护他的威信,不要做让他误会、让他没面子的事,马上处置李香香,跟朱克文划清界限,再去一趟公社,检讨、赔笑,装孙子,随便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郭书记明白你的态度……他能提拔你,也能削了你。”
时间紧急,甘露说得略生硬,激起了甘大海的逆反心理,梗着脖子做到破木箱上,闷声不吭,狠命抽烟。
甘露:……?
好心没好报是吧?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是吧?
耍驴是吧?
要不是父女俩同坐一条小破船,翻船了谁都跑不掉,甘露才懒得多管闲事!
这年头还时兴“株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蛋儿完蛋,她跟沙雕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忍着,耐心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