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的人想穿毛衣,得自己去商店秤毛线,回家手工织。
针法不同,毛线粗细不同,织针粗细不同,织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
小姑娘、小媳妇爱美,总想弄点不一样的花色,但农村闭塞,大家会的针法,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变不出花样。
金士钊是沪城人,那儿的姑娘全国最时髦,为了满足她们的需求,出版社用“连环画”的形式,印了一套教程。
燕妮一眼就迷上了,乐颠颠翻看,还问金士钊:
“能不能借给我看几天?”
“可以,不过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
“今年冬天太冷,我想织件新毛衣,绒线家里已经寄过来了,想请你帮忙织一件。”
燕妮一怔。
甘露一哂。
这坏小子,小心思藏都藏不住,套路幼儿园水平。
什么织毛衣,这年月年轻男女之间能胡乱给织毛衣?不是骨血亲人,就是爱的宣示。
燕妮尴尬脸红,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甘露踢踏着鞋子,出来解围,先从燕妮手里拿过那本编织书,在金士钊眼前晃了晃,揶揄他:
“金公子,燕妮忙着给孩子们上课,没空给你织毛衣,我辍学养病,闲着没事干,这活我接了。”
金士钊讪讪,看着燕妮欲言又止。
甘露继续装傻,怼他:
“怎么,信不过我的手艺?下地干活我比不过燕老师,织毛衣这活,她肯定比不上我。”
场面僵持,气氛微妙。
燕妮是肯定不能给男知青织毛衣的,流言蜚语会满天飞,但甘露可以,她还“没开窍”,是大妈大婶眼里的“小丫头片子”。
金士钊被将了一军,面色冷沉。
甘露还得意着,卢南樵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面色出奇地冷峻,目光越过甘露,看向金士钊:
“芦庄知青点,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吗,白天敢聚众围堵大队部,夜里敢登门调戏小军嫂?”
金士钊惶急:“不是这样的!卢主任,我……”
卢南樵打断他:“马上回你的住处,以后也不要随便来这儿,男女有别,瓜田李下,你想被人扣一顶‘破坏军婚’的帽子,身败名裂吗?”
金士钊懊恨,羞惭而去。
卢南樵又看向甘露,目光审视:“你……真会织毛衣?”
“当然!我的手艺,全村第一。”
这话真不是吹牛。
甘露见过村里几个出了名手巧的姑娘、媳妇织毛衣,针脚还算齐整,针法却很单调,配色十分辣眼,毫无审美感,就知道怎么省线,怎么揉线,怎么接断头,怎么旧衣翻新emmm……
高光时刻,燕妮掉链子。
“露露,别当着卢主任的面瞎说,你哪儿会织毛衣?你身上穿的这件,还是你妈四处求人帮忙织的……”
甘露:……?!
咱别用老眼光看新人好不好?从前不会,现在未必不会,就算一直不会,也可以现学现卖嘛。
卢南樵微微哂笑,拿起甘露手里的那本编织教材,随手翻了翻,揶揄她:
“你撒谎,就是为了诓这本书?”
“是借好不好?我真的会织毛衣。”
“一本书而已,值得你亲手织毛衣?”
“嘁,谁真给姓金的织毛衣?想得美!我嘴上答应他而已,等绒线送过来,我就去知青点找那些女知青,说她们仰慕的男神遇到难处了,想找人帮忙织一件毛衣,那些妹子还不得巴巴上赶着?”
套路而已,空手套。
卢南樵:……?
经过这一闹,当晚甘露和燕妮都睡得很晚,尤其是燕妮,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甘露也唏嘘,这金士钊平时看着有模有样,竟然也会色迷心窍……果然人心隔肚皮。
她胡思巴想,渐渐睡沉了,再醒来时,耳边响着生产队出工的钟声。
虽然冬天没农活可干,其它的杂活依旧不少,去河渠工地帮忙的,去城里清厕拉粪的,砍柴伐木、修剪果树枝杈的、半夜巡逻打更的……遍地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