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院子立刻冷清许多。
前两天下雪,甘露童心未泯,把满院的积雪铲起来,堆成一大一小两个圣诞雪人。
两瓣大棉壳当眉毛,一对干柿子当眼珠,胡萝卜插鼻孔。
雪人前半身,按了一溜梨木纽扣,头顶还斜扣着迷你小木桶,酷炫洋气。
可惜村里人不懂欣赏,硬说这是“败家”,是“吃饱了撑的”,傻爹也埋怨她,不该把家里红围巾裹在雪人脖子上。
甘露我行我素,不跟土鳖一般见识,和小姨一起精雕细琢,把雪人打扮得漂漂亮亮。
现在,雪人还在,小姨离开了。
刚买来的缝纫机,也跟着小姨一起搬到知青点,头一个享受福利的,居然是老驴头!
阮红菱捏着鼻子,拎着他那件破烂漏风的棉袄,满脸嫌弃不肯帮忙缝补,还把当初“山腰夜扑”的事翻出来。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欺软怕硬,还滑头,见了你不哼不哈,见了李得魁就阿谀奉承,为了拍个马屁,脸都不要了!”
甘大海叹气分辩:“驴叔有自己的难处,他这些年……没少帮咱家的忙,就李得魁欺负你那回,他肯定是事先察觉了,留了心眼盯着姓李的,不然哪能那么巧撞上……”
阮红菱半信半疑,可半夜上山找“羊羔子”,说出去也很谜。
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她把老驴头那件破袄拆洗,晾干,翻箱倒柜找出相似的棉布,放在缝纫机上密密夯补好,再重新下一次水,挂浆加固。
这袄子穿得实在太狠,内衬磨得跟烂草纸一样,手指头随便戳戳就是洞。
阮红菱不得不添了五尺回纺布,把袄衬换新,硬邦邦的烂棉絮也用棒槌捶软,再添上半斤新棉絮,几乎成了一件新棉袄,交给甘大海转交老驴头。
阮红菱缝补的时候,燕妮因为学校放寒假,不需要教书,在一旁打下手,还安慰阮红菱“初嫁由亲,再嫁由身”。
“你是出过门子的女儿,爹妈已经收过一回彩礼,将来你再要嫁谁,娘家管不着了。”
阮红菱叹气。
燕妮是在她离开芦庄之后,才嫁给田国梁的,之前没照过面,这回见到,对她敢于“私奔”的勇气,也是服气滴。
“燕妹子,你比我胆子大,也比我有主见……”
“你也挺有主见的呀,那个公社干部纠缠你三四年,你都没松口,还有李得魁,也在你这撞了一鼻子灰。”
“那不是我的主见,是我姐帮着拿的主意,她一走,我就乱了阵脚……”
甘露拎着竹篓进来,听到这话,多看了“小姨”几眼。
在《莲》剧中,原主的妈阮红梅才是甘家的主心骨,其它阮红菱也好,甘大海也好,都唯她马首是瞻。
如果她没被山洪卷走,无论梁家怎么利诱,怎么忽悠,都很难诓骗到阮红菱。
但她死后,按原剧的节奏,甘家迅速没落,不到一年的时间,嫁的嫁,囚的囚,自杀的自杀,惨得一比。
小仙女甘露的到来,改变了剧情,甘大海没垮,李得魁倒了,这是阮红菱敢于撕破脸皮闹离婚的心理倚仗,她这趟来芦庄,就是冲着投奔姐夫来的。
此刻看见甘露进来,体贴地接过竹篓,还把炭盆挪到她脚边:
“快烤烤吧,小心别冻了脸,长了冻疮就难受了。”
甘露嗯嗯,一边烤火,一边问她:
“小姨,我姥姥真的是被勒死的?”
提起这事,阮红菱就生气。
阮家祖上,阔气过,百顷良田,十几间铺子,却时运不济,先是被鬼子进村祸祸一回,死了当家老太爷和大少爷,家主换成刚成亲的阮德贵。
地主家的混账小儿子,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败起家来毫不手软。
几代人百十年积攒的家业,到他手上,十年败光,先卖铺子,再卖地,最后卖祖宅。
她的原配,就是阮红梅、阮红菱姐妹俩的亲娘。
出身大家闺秀,温婉贤淑,还念过几年洋学堂,却摊上这么个人渣丈夫,一天好日子没过上。
她陪嫁来的妆奁、衣料、首饰、箱笼,统统被典卖,大女儿阮红梅才八岁,也差点被禽兽丈夫典卖给烟馆。
最终没卖成,不是阮德贵良心发现,是江山易色了。
世事,就是这么吊诡。
有些人,像阮德贵这般吃喝嫖赌,败光了祖业,不但没遭报应,还因祸得福,脱离了剥削阶级队伍,跻身贫下中农行列,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