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催促傻爹, 别磨磨唧唧, 赶紧把厨房、院墙一起修建好:
“咱爷俩自己邋遢不要紧,小姨在沪城过惯了清静日子, 那篱笆墙鸡飞狗跳,还有不要脸的偷听墙脚, 烦不烦”
甘大海深以为然, 他这趟去镇上,就是去找熟人弄砖票和五金票,过年之前把材料预备好, 等年后雪化了, 天晴了,地里又暂时没啥农活, 请村民过来搭把手, 把院墙盖起来。
生产队时代,一家盖房,全村帮忙, 没有雇工、运费、人工费这回事, 邻里之间搭把手, 最多管一顿饱饭。
甘大海又是村里的支书,村民愿不愿意都得来巴结他, 蜂拥上门帮他盖房子。
人工唾手可得,砖票和五金票不易得。
甘大海东奔西走好几天,一张也没搞到,垂头丧气, 讪讪跟闺女商议说实在不行,咱就垒土坯院墙
甘露大魔王眼神凝视沙雕爹。
70年代,村民垒院墙、盖厢房,谁家舍得用“青砖”这种高大上的建筑材料都是黄泥、红泥、黏土混上麦糠、稻草,打泥坯垒墙。
房梁就是一座三四米长、一两米高的大三角形木架子,用几根“山”字形大铁钎稳固住,中间再套几个小三角形木框,确保牢固,往土坯墙上一架,苫上芦苇秸秆编织的席子,糊上黄泥,再苫一层厚稻草,完事。
来年夏天几场暴雨,哗啦啦四处滴漏,被褥洇湿,盆碗横漂,狼狈不堪,年年都得修葺,重新给屋顶苫草,几年就得翻新一回,重新铺苇席。
要是时运不好,房梁沤糟烂了,年月久了,突然垮塌砸伤了人,也是寻常事。
甘露不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叮嘱沙雕爹,必须要盖一座“青砖黛瓦”的坚固宅院。
江南多烟雨雾障,湿气浸染上土坯墙,一股呛人的泥腥味,舒适度低,哪比得上砖瓦房一劳永逸
她让傻爹去黑市碰碰运气,砖瓦票能弄多少是多少,她八卦鱼空间里也有不少,倒腾出来就能使用。
日上三竿,云霞灿烂,牛车唿唿到了白云公社。
从前这里叫“白云镇”,鱼米之乡,毗邻沪上,摩登风气弥漫,工商业繁盛。
从空中俯瞰,镇子地形狭长,酷似一只织布梭,交通便捷,北有渡口直通堃县,南有在建的火车站,明年通车以后,前往沪城只要一个小时。
白云镇的中心,毫无疑问就是镇革委会门前的那条街:石浦街。
街心趴着一座十七孔石拱桥,延绵几百米长,不晓得是哪朝哪代建成的,屹立至今,两侧堤岸上垂柳依依,杂花生树。
堤岸下的湖面上,残荷枯苇峭拔支棱,觅食的雀鸟隐匿其中,放眼四望,枯寂寥落,半点新年到来的喜庆也没有。
老驴头摇头叹气,说从前镇子不是这样,那时候逢双日就有圩集,赶集的村民人头涌动,一不小心就被旁人踩掉鞋子……
“现在管得严,谁家也不敢轻易上街做买卖,万一被红袖箍逮住了,就是祸事。”
甘露深以为然。
白云公社现在的人气,一大半靠堃县的国营纺织厂、茶厂、工艺品厂、化肥厂支撑,斗私批修再怎么喧嚣,经济再怎么凋敝,公社千年古镇的底蕴摆在那儿,桑园、茶园遍地,炒茶、养蚕、缫丝、竹编,都是村民的拿手本事。
整个堃县,包括白云公社在内有十四个公社,丘陵繁茂,溪瀑环绕,百里稻花香,盛产鱼虾鳖鳝,莲藕菱角遍布河塘,哪怕饥馑遍地的70年代,人人面有菜色,想要真的饿死谁也难。
活是活着,生活质量没保障。
石浦街上,屋巷狭仄,路两边的住户为了拓展空间,从各自的阁楼阳台上,朝街对面的阁楼搭长竹竿,晾晒衣物和被子,颜色红绿橙黄,五彩斑斓,“万国旗”一样迎风飘荡。
甘露下了牛车,沿着青石板路直奔供销社,采买过年用的东西,只捡最好的买,主要是买吃的。
奶粉已经在沪上买过了,但傻爹喝不惯奶味,甘露另买了两罐麦乳精给他。
零食、点心这些,她痛快地让售货员包了桃酥、羊角蜜、山楂糕、饼干,每一样来三包,什锦糖果、干果各买了五斤,炒花生买了十斤。
手笔阔绰,惹得售货员多看了她好几眼。
甘露浑然不觉,指着旁边水果罐头:“同志,为人民服务,杨桃、橘子、香梨口味的罐头各来三罐。”
冬季水果罕见,甘露不想天天红薯、萝卜、胡萝卜充数,买这些糖水罐头当水果吃。
阮红菱看得目瞪口呆,忙不迭阻拦:“露露,你怎么买这么多的东西你爸虽然当了支书,从队里分的钱也不多,过日子细水长流,哪能这么大手大脚”
燕妮也惊讶:“露露,你……哪来这么多食品券”</p>
甘露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