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涵璧湾花园别墅, 晚上十点。
欧式装潢的蓝白主调大厅里,浅灰色长沙发上, 身披白大褂的家庭医生沉吟良久,取下听诊器, 复又耐心地同坐在沙发一侧的陈昭询问了多方细节。
他问她答, 好半天过去。
末了, 医生方才为难地轻咳两声, 低头, 同好说话的陈昭轻声交代。
“其实呢, 您的身体非常健康, 下午在医院检查、一切指标都很正常, 因为您怀孕的时间不足八周,暂时无法检测到胎心, 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介于钟先生强调说您受到惊吓、近几天睡眠严重不足的问题,我还是给您开一些简单的安神药, 之后也会安排营养专家为您制作一个周期左右的药膳调理身体,但是其他的问题,是真的暂时……”
陈昭完全从他那紧张的眼神里看出了“怎么办完蛋我还要说什么不说行不行”的情绪。
不由捂住脸, 闷笑一声,她善心的开口,打断对方:“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医生, ”说着,复又指了指门口,“辛苦你大晚上过来了,不耽误你休息,咳,趁着钟生上楼去拿东西,你先回去吧。”
医生如闻大赦。
最后瞟了一眼亮着薄灯、安静的楼上,他忙不迭收拾了自己的小药箱和简单的医疗器械,连声道谢后,便脚底抹油一般,飞也似地离开。
大门合上,“啪嗒”一声响。
陈昭扶额,轻笑着叹息两声。
也不怪他这么担惊受怕,她想,自从今天下午被带着在妇产科走了一圈,她已经深有体会——实在是自家钟生在某些问题上太较真又太难搞,比专业医生还专业那副架势,往往能把医生问得哑口无言、满头大汗,仿佛现场开了一次医学研讨会。
正想着,刚刚被她支开的钟邵奇正好下楼来,手里拿着件浅粉色针织外套,
“dr.杨走了”外套披上她肩膀,钟邵奇眉心微蹙,在她身边落座,“怎么走的这么急我还没问他,今天下午在医院检查,有些数据我觉得需要……”
“可以了,钟生,你怎么比医生还啰嗦,”陈昭失笑,踢了脚上的拖鞋,蜷上沙发,依偎在他怀里,“我觉得我肯定怀了个登天哪吒,不然怎么这么顽强,总之,医生都说没事,只要好好调养一下就好,你不要这么担心,我看今天一下午,你皱纹都多了两条。”
相当熟练地运用转移话题这一招。
说话间,闲不下来的手又扒拉上去,一把取下他那金贵眼镜,捧着他脸,仿佛作势真要仔细看清、那随口虚构、多出来的“皱纹”。
“来,我看看……哎呀,瞧瞧瞧瞧,这眉头皱的……”
一顿折腾下来,直把钟邵奇的脸当成个橡皮泥左拉右拽,就是再心情不愉,也被她逗笑。
他蓦地弯弯嘴角。
任她贴近面前,只伸手扶住她肩膀,怕她闹得凶了,把外套也给掉下去。
“我只想要万无一失。”
等看她闹累了,顺手帮她提溜上一截睡衣衣领,方才轻声说了句,“不只是孩子,其实比起孩子,昭昭,我最担心的是你……只要你平安无事。”
对于他而言,孰轻孰重,尽在不言中。
陈昭闻声,弯下腰,坏心眼地同人磨了磨鼻子。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猫一样缩回他怀里。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承认,其实当时确实是有点怕,白钢那个人,我一直就觉得他有点神经病,”她小声咕哝,“但你也知道的,钟生,我很小就明白,怕又没用,怎么解决问题才是关键,最后能做的我都做了,而且,还真熬到了你来救我。虽然吧,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不怕是不可能的……”
话音一转。
“但是呢,和害怕比起来,现在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对我来说,就足够让我忘记那些很害怕的经历了。因为我知道,钟生你嘛……”
她仰起脸来,冲他笑,嘴角酒窝深深,“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讨回什么‘公道’,但只要你在,我受的委屈,你都会陪着我讨回来的,对不对”
她可不是什么见好就收的白莲花。
她是睚眦必报、恩怨分明的小魔头。
所以,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只要‘大仇得报’,她一定一蹦三尺高。
钟邵奇揉揉她绵软黑发。
忍不住的弯唇,又轻轻应和她,点头。
“……对。”
——而今,所有牵涉在内的相关人员里,绑架案进入警方流程,白钢伏法,叶昭昭涉嫌参与绑架,和苏慧琴一起被拘留,等待保释;
至于确定重伤不治的徐程程,则由自认是她男友、全程陪护尸检的洛家管家李耀阳收尸,这一遭,怕是还要细算;
是故眼下,唯一“逍遥法外”的,只有洛一珩,和那个——据说是平白当了冤大头的宋三少。
“……”
两人窝在沙发上。
陈昭听着钟邵奇为她一一细数完眼下的线索。
最后的结论,正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他的手垫在她后脖颈,她得以用最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臂弯。
听得耳边声音沉沉,为她解释着状况:“白钢现在在向警方叫嚣,是宋致宁,让他背罪,警察全城搜捕宋致宁,但到目前还没有消息,反倒是洛一珩,自始至终,把自己的‘犯罪证据’隐藏和消灭的很彻底,我想,你的口供应该不够让他认罪。”
话说到这份上,她不由心里一紧,断断续续问了句:“宋致宁该不会真的要……”
那家伙可真的——明明帮了自己不少忙啊。</p>
闻声,钟邵奇垂眼、伸手,捏捏她紧蹙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