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老天爷都要帮楚斐。
他刚下令命人去造出海的船只, 去沿海地区寻找合适的水手, 结果造船的木料都还没有买来,去寻水手的人就已经先带来了消息。
说是沿海有一商贾, 花费重金造了一艘巨船, 谁知船刚造好,还没来得及下水, 却忽然家逢巨变, 如今正在变卖家产,庞的什么都卖了, 唯独这艘巨船没有卖出去。
这可正好撞到了楚斐的心坎上,他身在京城, 自己不能亲自去看,但也迫不及待地命人去查探,那艘巨船本就是商贾倾尽全力所造,处处都十分完美,光是造船便耗费了许久,等人查探完以后,便给了楚斐一个肯定的答案。
楚斐喜不自胜,连忙掏了银子将巨船买下, 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旁人买走。船有了,他又连忙派人去寻船员,沿海地带多的是有经验的水手, 楚斐花了重金, 很快便招募到了船员。
他想要出海去找宝藏, 这个念头起来还没有多久,竟然也已经很快完成了。
楚斐喜不自胜,抱着宁暖直说她旺夫,说的宁暖也纳闷不已,回头翻翻账本,看到买船的巨额开销,宁暖顿时觉得头疼。
唯独有一件事情让楚斐觉得不顺心,就是他没法使唤宁朗了。他想要去找宁朗的时候,被汪全提醒,这才想起来,他面上已经与宁朗决裂,如今宁朗是大皇子的人,瞧着还颇受重用,轻易也没有办法离开京城,楚斐只能作罢。
因此他还有几分郁闷,索性他手下也不缺人手,造船出海的事情也得瞒着人偷偷去,若是叫了宁朗,反倒还会让人察觉。
大船入海的那一天,楚斐就在京城。
宁暖肚子已经大了,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看着,更是不放心将宁暖一人放在京城自己离开,因而只派了一个暗卫前去,自己则留在京城里头陪着宁暖。
先前慧真大师说起来过,说是宁暖有一个死劫,楚斐算算日子,就是在她生产时,随着日子越近,他就越紧张,连着身边的人和吃穿事物都盘查乐了许多遍,生怕会有什么漏网之鱼。
因着心里头担心,索性他也不出门了。宁暖本来就不爱出门,加上身子重了,连走路都费劲,只每天让丫鬟们陪着在院中多走几步,出门却是不愿意的。原来楚斐倒是喜欢往外跑,可如今却是也忍住了,与宁暖待在一块儿,吃行都是和宁暖一起来,反倒还胖了一圈。
他待在府中不出去,因而也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思考自己想要做的好事。
在他的设想中,无论是老幼孤,病残贫,都能得到善待。若是无家可归的人有地方能收留,若是无钱治病的人有地方能免费治病,若是无处安葬的人死去了也有归处,那该是件多大的好事?
可他一个人能做什么?
他的王府再大,库房再充盈,难道还能救得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不成?
只说他在外头见到的,京城已经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可仍然有不少乞儿,仍然有不少百姓在忍饥挨饿,医馆外头,也仍然有不少人因着口袋无银钱而被迫等死。
他能建一个启蒙学堂,能掏出银子让许多孩子能读书,可也还是不够,启蒙学堂大小有限,哪怕是建成了,入内读书的孩子也是经过挑选,并非所有人都能进学堂,在学堂外头,仍然还有许多家境贫寒的人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楚斐越想,便越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甚至还有一点意识到,他要争那个位置,不只是为了他们安王府,不只是为了他和宁暖的安危,还有许多许多他想要做的事情,除非是那个位置,不然他就做不了。
楚斐在王府里头反复纠结了许久,最后将自己的想法整理出了一个章程,某个早上,难得换上朝服,揣上折子出门上早朝去了。
宁暖心中担忧不已。
她知道他们3王爷心中一片赤诚,是想要为百姓做好事,若是这件事情能做成,自然是最好的。可要实现他们王爷的想法,得费不少力气,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若是皇上不同意,他们王爷定是要失望的。
这日早朝许久才结束。
下了早朝以后,楚斐便被皇帝叫去,两人在御书房中谈了许久,连午膳都是由宫人送过去,宁暖没等到他回来,倒是先把江云兰等来了。
“我听你爹说起来,说是今日在早朝时,安王提了一个主意。”江云兰吃惊地道:“此事你知不知道?”
宁暖点头:“我也知道的。”
“你知道?!”江云兰更是惊讶:“你可知道安王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王爷都和我说了。”宁暖顿了顿,说:“娘,王爷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王爷想要做什么,我都是赞同的。”
“阿暖,你别惯着他。”江云兰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事情若是当真办成了,当然是件好事,可要是没办成呢?”
“娘,不试试怎么知道?”
江云兰着急道:“这要是试了,没成功,那该怎么办?安王他的名声好不容易变好了许多,要是这事情失败了,百姓们可不会管他原先做过什么,从今往后再提起他,也还会说他是个废柴王爷,只会空想。”
宁暖连忙安抚:“娘,您再想想,若是事情办成了呢?”
江云兰倒是一下子被问住了。
若是事情办成了……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哪怕是宁家家财万贯,儿女孝顺,听见了这件事情,也忍不住心动。
若是有朝一日流离失所,也并非无家可归。哪怕是万贯家财也有耗尽的一天,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宁家又出了什么事情,至少安王所提出来的居养院,也是他们的保障。
试想,若她什么也没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不用担心病痛,也不用担心老无所依,甚至连死后都有会帮忙妥当安葬,岂不是好上加好?
江云兰一时产生了几分犹豫。
“可这也太大胆了。”她说:“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难道所有人他都要救过去?只说京城里头的破庙里,一到冬天,也不知道要抬出多少具尸体,这天底下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他又不是菩萨,如何能救得过来?”
“王爷说了,总要试一试。”宁暖说:“若是王爷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话,今日也不用去找皇上了。”
江云兰一下子又沉默。
是啊,安王可不是想着一个人就能做到,他还特地进宫去找了皇上。
若此事是皇上出面,便不是安王府一人在承担,若是皇上下令,推行此事,有整个国家做后盾,那说不定……也可行?
意识到这个,江云兰便忽然觉得胸膛火热起来。
若是当真能做到……
“娘。”宁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江云兰看去,就见宁暖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真挚:“娘,你就相信王爷一回吧,我相信王爷能做到的。”
江云兰:“……”
江云兰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宁暖心下一松,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来。
“你爹和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太多,一着急就来寻你了。”江云兰道:“既然安王是与皇上商量此事,那我也不必担心太多,总归有什么后果,也是皇上担着,我和你爹回头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上安王。”
宁暖笑道:“那也得偷偷来。”
“娘都知道。”江云兰没好气地道:“不就是安王府与宁家决裂了,真是,连我来见你,都得偷偷摸摸的来,我这个做亲娘的,可实在是委屈。”
“那回头让王爷去给娘您赔礼。”
“可用不着王爷来,我可担不起,回头我骂你哥哥几句出气便是。”
宁暖哑然,心头又忍不住同情了宁朗一番。
江云兰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等到楚斐从宫中出来时,外头天都已经黑了。
宁暖在府中等了许久,见他回来是面容疲惫,脸上却不见失望,便知道此事定然有了一个好结果。
“皇上被我说动了,他说愿意试试。”楚斐兴奋地说:“等下回早朝时,便再和其他人说这件事情,阿暖,我们可得做好准备了。”
宁暖莞尔:“都听王爷您的。”
……
皇上说到做到,等下一回早朝时,果然提起了这回事。
因着此事涉及太广,因此也不敢一口气全都办了,依着皇上的意思,是要先办一个安济堂,找来大夫,先给百姓们免费治病。若是实施下来,效果好的话,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楚斐有些失望,可有这个结果,就已经让他很满意了。因而当皇帝想要将这件差事派给大皇子的时候,他难得主动上前,想要将此事揽过来。
“此事竟然是由臣弟提出,就由臣弟来办吧。”
皇帝顿时皱起了眉头,眼神中有几分不满,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大皇子站了出来:“皇叔放心,侄儿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帖,不会让皇叔失望的。”
楚斐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的欣喜也一下子淡了几分。他微微侧头,朝三皇子看了一眼,给三皇子使了一个眼色。
此事是安王提出来,安王又是站在三皇子身后,本来就是应该给三皇子攒功劳,哪里有被大皇子抢过去的道理?
楚斐退回原位,耳边听着两个侄子在那边争差事,脑子里却是已经开始在想安济堂的事情。
这件差事最后还是被三皇子给抢了过去。如今几位皇子的争斗已经摆在明面上,事情到底是安王提出来的,皇帝就给了他几分面子,便将此事交到他支持的三皇子手中,也算是向他示好。
对楚斐来说,事情是三皇子来办,那对他来说就更方便了。
他是提出来的人,对此事也有一个更加完善的章程,等下了早朝以后,便和三皇子一起回了三皇子府,继续商谈这件事情。
此事既然是由国家出面,楚斐连事先准备好的铺子也收了回来。
找来大夫,第一家安济堂很快就在一条僻静的街上开了。
消息早早就散了出去,百姓们全都听说了这家免费医馆,一听闻是不要银子就能看病,便蜂拥赶了过来看热闹。大多数人身上都有一点小毛病,看病抓药都要费银子,穷人家连病也病不起,若是谁家中有人生了重病,便能拖累一家人,因而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寻常人也只会忍着。
初听闻是免费治病,众人还很是不敢置信,全都围在安济堂外头,众人互相推攘,看来看去,谁也不敢进去。
“让开,让开。”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挤在安济堂门口的人群连忙分出了一条道,让后头的人能够进来。就见两个穿着补丁粗布的大汉慌慌张张地提着一个担架跑了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条腿歪成了扭曲的角度,血流不止,面色痛苦,显然是受了重伤。
“大夫,快来给他看看。”大汉慌张地说:“他方才从房顶上摔下来了,把腿都摔断了!”
人群一片哗然,纷纷伸直了脑袋往里头看去,看见了担架上伤者的伤势以后,又收回视线,和身旁人议论纷纷。若是谁摔断了腿,这家里头日子可就难过了,瞧着受伤的人还是一个壮年男子,指不定一家人就靠着他养活。
安济堂里头很快便走出来一个鹤发老头,他走到担架前,仔细观察了一番患者的伤势,然后又指挥人将患者抬到了病床上。
围观的人群纷纷睁大了眼睛,努力看着老大夫的一举一动。只看着老大夫飞快地处理好了患者的伤势,又开了好几道药,等到了最后付银子的时候,抬人过来的两个壮汉掏了掏口袋,只从薄薄的钱袋之中掏出了几个铜板。
壮汉面色羞赧:“这……这……”
“我们这安济堂不收银子。”大夫笑眯眯地道:“皇上下令,安济堂免费看病,若是收了银子,那就是抗圣旨了。”
壮汉顿时惊喜,连病床上的伤患也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眼见着人又抬走了,直到看着那些人消失在了眼前,围观的百姓们可总算是放下了心。
原来这安济堂,是当真不收诊金!
不但如此,只要是安济堂里头有的药物,也全都不要银子!
众人哗然,等反应过来以后,围观的百姓们便一拥而上,挤满了安济堂。
“大夫,我最近日子里觉得脑袋有些疼,您看看是什么缘故?”
“大夫,我心口疼,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大夫,我这伤是干农活的时候被划破了,这么多天了,一直不见得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您来看看?”
“大夫……”
“……”
宁暖难得的出了门,就坐在第一家安济堂不远处的茶楼里,她要了个好位置,正好就能瞧见安济堂的盛况。
见百姓们全都涌入了安济堂内,宁暖这才放下了心,才转头朝旁边看去:“如此,王爷总算是安心了吧?”
“还不止呢。”楚斐盯着不远处,口中道:“我想要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个,要是安济堂能办得好,以后我再和皇上提起来剩下的那些,他也就不会反对了。”
“只是安济堂不收银子,连药费也不收,长久以往,恐怕皇上也会有所不满。”
百姓们络绎不绝,瞧着今日的盛况就能知道,以后来安济堂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时间一长,安济堂便是一个极大的开支,按着他们王爷的想法,可是还得要让安济堂开到各地去,不止京城独一家。
这可就难办了。
楚斐皱起眉头,一时也没有主意。
“等我再想想,我和老三商量商量,肯定能想出主意来。”楚斐说。
宁暖也不催他。
见过了安济堂的开张,两人才从茶楼里出去,上了马车,一路回了王府。
谁知道刚到王府门口,就见管事等在门口,一见他们回来,连忙跑了过来。
“王爷,王妃。”管事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慌张:“太后娘娘她……她又……”
楚斐顿时皱起了眉头:“又送人来了?”
宁暖转头朝他看去。
“是……哎,也不是!”管事说。
楚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到底是是,还是不是?若是太后又送人来了,你知道本王的意思,只管把人赶回去就是,难道还要本王再教你不成?”
“这……”管事回头看了一眼,破罐子破摔地道:“王爷还是亲自来见见吧,这回太后送人,不是送给王爷,是送给王妃的。”
“送给我?”宁暖一下子也是愣住了。
楚斐却是皱起了眉头:“送给王妃!?”
太后一向是给他送美人,那送给阿暖什么?难不成是见他一直不收美人,还要给阿暖送男宠不成?!
楚斐顿时惊惧。
他让宁暖在门口等着,自己先行走了进去,谁知道进了前厅,却没见到想象中的男宠,却是两个鸡皮老婆子。
“这是……”
两个嬷嬷见到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楚斐左右看了看,顿时纳闷:“你们就是太后送来的人?”
“回王爷,正是。”
楚斐心中松了一口气,才回头把宁暖叫进来,他又纳闷:“太后送你们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