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很窄, 但修的平整, 脚下的路不难走,只是四周的砖墙看起来十分陈旧, 颇有些年头了。前头有人举着灯笼, 直行一段转了个弯,脚下柔软起来,鼻间也能嗅到泥土的气息。
习若云立刻明白了, 这地道怕是前朝某人给自己修的生路, 只是也不知是并未修完还是出逃后为了永绝后患将后半截给封死了。这伙劫匪不知怎么找着了这条密道,将其在城外的部分重新打通。
还好还好, 这也就说明, 对方并不是那般手眼通天, 能硬生生修这么个密道还没被官兵发觉。
果然, 上了楼梯之后面前是一片萧瑟荒凉的草场,竟是直通到了城墙外。
这密道口同样有接应的马车,习若云并不认得路, 只能分辨出是一路往西去。
而这个时候, 自宫内和校场分别回府的昌平侯同世子也同时得知了这个消息。昌平侯震怒之下一掌拍在桌子上, 将徐氏吓了一大跳。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去通知我!”
“老爷, 我是已经让家丁们偷偷去找了。这事关女孩儿家的名节,您人当时在宫里, 我们也不好传消息去啊。”徐氏解释道。
昌平侯铁青着脸:“就府内那些家丁,能顶什么事!你怕不是想着,若是习家丫头在外头受了侮辱, 回来还赖在侯府里都不如直接死了干脆罢!”
徐氏的心思被叫破,低下头不敢出声。除她之外,剩下的人却是多半都乐得看戏。倒是楚凌风心知父亲如此着恼是因为习若云的父亲曾救过他一命,这恩情直接还是还不上了,总不能让人家唯一的女儿也折在侯府,于是主动说要带人去找。
只是习若云素来没有仇家,侯府虽然有政敌,可也想不出谁能使出这下三滥的招数来,纵然是要找,却没半点头绪。
至于楚凌越……他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当口也不知跑去哪里花天酒地,也没人去通知他,就仿若这丢了的不是他未婚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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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被迎下了车之后,习若云只觉脚下的路凹凸不平。是乡间泥泞的土地干涸之后形成的。四围隐约能看到一些农户,远处偶尔会有牲畜的叫声,显然已经进了某个村子,只是连个名字也不知。她给了春不见一个眼神,只见对方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不识得此地。
方才马车行驶的飞快,饶是如此,停下来时天也已经黑了,习若云只觉腰酸背痛——之前走路慢还是装的,如今则是真的走不快了。
被迎进了屋子之后,立刻有人点了灯,虽然只是寻常农宅,但里头一应摆设都还干净整洁。
“小姐,有什么疑问便由我来回答好了,但是在此之前,还请这二位姑娘回避一下。”说话的是个村妇打扮的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容貌不出挑,眼角带着些英气,显然也是会武。
习若云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暂时性命无忧,姑且还是听听这些人究竟是何来路。
“小姐,接下来我说的话您定然会觉着吃惊,但是您该知道,我们实在是没必要说谎骗您的。”农妇打量了一下习若云的神色,继续道:“您如今的身世是昌平侯一手伪造的,真正的身份,乃是北齐公主的女儿,也是如今北齐皇室唯一的血脉,臣等将您迎出来,乃是为了复国大计!”
习若云听完那女子的讲说之后,微微颔首点了点头,心内却是已经喊了一百遍:完球了!这还真是什么倒霉事都能遇上!
你们也都是人才啊!认个皇室遗孤都能弄错,还搞什么复国,回去种地好不好!
大夏已经立国百余年,但北齐被彻底吞灭,还是在四十年前,如今的昭帝尚且未登上龙椅时,先帝的功绩。
这是习若云这个纵然并不关心朝堂大事的女子都知道的事。
而少有人知的是:当时北齐皇室表面是被诛杀殆尽,却还有一个皇女流落民间,据说是因着身子病弱,北齐国师说她除非一生不沾尘缘,否则必定早夭,故而被送去了一间道观,自幼带发修行。
国都亡了,公主也就算不得公主。没了皇室的供养,她在道观内成了多余之人,后来机缘巧合,辗转来到了金陵,同一位男子露水情缘生下一女。
然后果然便应了先代国师的话,占了尘缘,就有了劫数。那公主自生育后,身体每况愈下,故而母女二人躲藏之处被官兵发现时,就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索性一把火点了屋子,要带着孩子一同自尽。
后来公主身死,孩子却被官兵首领救了下来,之后不知所踪。
而这位首领,正是尚且年轻的昌平侯楚天禄。
习若云挑眉,三四岁啊……她虽然当时病的糊里糊涂,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可总不是彻底失了忆。她能记得自己的爹爹娘亲,少年老成的哥哥,还有……那个好看的和个女娃娃一样,又苦着脸和被人欺负了一般的楚凌越。
她就是习家女儿,如假包换,不可能有这样曲折离奇的过往。
可她也不敢直接跟人家说: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北齐皇室遗孤,我发个誓绝不把你们的消息走漏出去,你们呢把我放了,咱当没见过面。
那人家肯定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她给灭口不可。
习若云叹了口气:“我自幼多病,清醒的时候远比昏迷时来的少,你说的这些,我全无印象。”
她见对方并没有怀疑的神色,这才接着道:“若是真照你这样说,那我的亲生母亲要杀我,反而是昌平侯救了我,那他当年派兵围剿,也总不应该是要取我们母女性命罢,不然还让我平安长大,图什么呢”
那农妇听到这儿,面上露出愤恨的神色来:“那狗官定是得了狗皇帝的命令,为了得到当年皇室留下的秘宝,故而没有将小姐您也斩草除根,反而好生将养着。多亏如此,如今我们才能将您迎出来。虽然您并不记得了,可当年公主一定留下了宝藏的线索,假以时日总能找到,到时出师有名,未必就不能夺回我北齐的基业。”
说白了就是差钱,还差个名正言顺。
还宝藏呢习若云心内翻了个白眼,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这可真是想瞎了心了!
而且就算真有宝藏,昭帝还能放任你们去挖这事别说八字没一撇了,笔墨纸砚都还没预备上呐!
习若云虽然从不关心政事,但也知如今国泰民安,这些人说的是复国,其实就是要造反。
她心内激愤难平,面上却是隐忍而踌躇的模样,看着跳动的烛火,半晌之后才继续道:“你们为何不早些来寻我,可知我在禅静庵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是属下们的过错,当年公主身边侍候的人都被楚天禄那个狗官给杀了,我们并不知道您的下落。而他非常狡猾,将公主当年留下的遗物都分给了府内的每一个小姐,似乎是要诱我们现身。我们在侯府的内应排查了许久,确认了她们都不是,这才……这才找到了您。”
“我也有信物”
“是,您之前叫丫头处理扔掉的东西里,有一条旧锦帕,正是当年宫廷绣娘独有的绣法。”
“锦帕”习若云回忆良久,这才想起来,那东西……是之前楚莲心落在自己这儿的,但是她当时十分厌恶这人,既不想专程送回去,又不愿留着,便叫杏儿直接丢了,没承想竟是被人看见并误会了</p>
等等……所以说,货真价实的前朝遗孤,是楚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