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晚出了门就让人给乔平暄送了帖子,约在庆丰街的戏园子见。
整座汴京城以淮泱河为界,划分南北,南街十二巷七十二座楼,便是最大的勾栏瓦舍,官家明令不准官员出入。
封戚氏说的园子却在北面,临着淮泱河独门一座,与丰乐楼毗邻,气派恢弘不相让。
能在京城里闯出名堂的班子,必定是有两手本事的。何况还是独一份的生意。
宋吟晚就着枕月的手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门上烫金的匾额,上书鎏园。园里老槐树的枝丫探出了墙,落下浓重荫翳。
不一会,就有俩孩童从门里跑了出来,手上各拿着网兜子利落爬上门口的树,逮树上的知了往背后系的袋子里装。
“这么高当心摔着了。”枕月站在宋吟晚身边看得提心吊胆的。
“小点声儿。”树上的大孩子回,“都叫你给吓跑了。”
另一株树上的,袋子里已经装得七八成满了,回头耻笑,“你自个抓不着,少怨怪别人了。”说着往宋吟晚那看,“夫人是来看戏的?可来早了,角儿们才开始练呢,咱们这地儿未时才营生。”
“我找你们老板。”宋吟晚笑盈盈地看着他,不同枕月担心的,她是一早看出两孩子是练家子。
“我大伯一早出门去了,不定这么快回来。”小孩儿装满了袋,从树上一跃,稳妥落在了地上。“不过福叔也管事儿,夫人里边请。”
说罢,做了个恭请姿势。一边朝里面喊‘福伯’。
等叫福伯的老儿出来迎接,俩小孩儿献宝似的把袋子怼到了他跟前,一手摊着要‘工钱’。
“少不了你们的。”福伯笑嗔,“还有客人在呢,回去练功去。”
“捉那些干嘛?”枕月好奇问。
小孩儿从福伯后探了脑袋,“多了吵闹,影响角儿们唱戏。大伯说一株树十文钱,不论多少,园子里外拢共八株,两人一天能分四十文,捉来的蝉能烤了吃,蝉衣还能卖药馆里去。”
“真不错。”枕月呐呐,听了烤知了还有点馋上。“知了肉就那么点儿,能好吃么?”
“别看小小的,肉烤熟了焦喷喷的可香了。”
福伯怕在贵客面前失礼,赶着俩回去,一面请了宋吟晚上了西楼招待。“让夫人见笑了,这俩是皮猴,成日里闲不住。东家故意使的法子给他们事做,耗耗精神头儿。”
“你们东家应是个有趣的。”宋吟晚是瞧了园里头的精巧布局有感而发,屋里头的陈设也新颖,多是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夫人谬赞。”福伯知道了她来意就让人送来戏单,道是先给夫人掌掌眼,就下去筹备了。
西楼正对着戏台子,前后通透,往后是车水马龙的庆丰街。视野敞阔。
茶水端上来的功夫,宋吟晚便瞧见乔平暄走了进来。
“今儿吹得什么风,能让你想起我来,邀我陪你喝茶看戏文?”乔平暄今儿一身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裙子,外罩了件月白色软纱短衫,腰肢轻摆,团扇轻摇,整个人仿若被罩在一片如烟似雾的朦胧纱色中,如仕女画里走出来般,堪堪是引人注目。
与宋吟晚站在一道,便是天上的瑶池仙子,各有各的妙处。
只可远观焉。
宋吟晚等人来就遣退了下人,“将军府与这近得很,怎比我还晚到?”
乔平暄坐下整了整衣衫,这纱容易皱,就是坐也得端着,“既是你约我出门,可不得好好捯饬捯饬。怎样,可比你这媚俗的小娘子要仙气缥缈多了吧。”
宋吟晚叫‘媚俗’二字戳了心窝子,想起二姐姐这些年来苦心经营‘虚名’并乐在其中,就有些哭笑不得。
“说起来,我收到你府上邀帖,你这会儿还有闲情逸致坐这喝茶?”
“自然是有帮手,才能叫我腾出空来。”宋吟晚笑了笑,便把俩侄媳妇找上门的事儿给她说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进了一家门,都不是什么安生的。”乔平暄道。“作弄作弄她们成了,这戏班子定是有问题。”
“都是唱戏,总得起了头才能唱下去。二姐姐放心我有后招儿。”宋吟晚惬意抿了口茶,不用受府里事务烦扰,尤其一想到屋里的两个,心情就更畅快了。
乔平暄颔首,“原本想将你的事与父亲说一说,可惜,父亲回了边关驻守,怕是要等过年才回来,我想的是届时你自己同他说。几个哥哥那我先说了,不过都不相信,还道我是想魔怔了。独独二哥说了句话。”
“什么话?”宋吟晚提了心。
“说宁可信是真的。”
宋吟晚眼眶一酸,二哥为人古板正直,最不可能信的怕是他了,却道出这样的话来。
乔平暄见惹了她难过,又抚了抚她手背安慰,“慢慢来罢,等亲自见了就知道了。”
“嗯。”宋吟晚点了点头,又喃喃道,“若年后能和离了,才好。”就能一家团圆了。
“父亲要是知道了,管他绥安侯还是定北侯,定是要把你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