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鸣,阿鸣!”
呼喊声忽远忽近, 这人嚷嚷得像满树知了齐声大噪。空气里漂浮着甜腻腻的、属于初夏的甜花儿味道, 任孤鸣吸了吸鼻子翻身而起,孟雪致一张大笑脸猛然探上来,差点把他吓一跳。
任孤鸣心中大定, 见过后来孟雪致满身堂堂富贵的模样后再见他此时少年模样分外顺眼, 因此他强行按住了想一巴掌把他掀出去的手和蔼笑道:“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孟雪致开心地指着外面高照艳阳:“不早啦!今日你早课没来, 学政正好查课, 你倒霉啦!”
任孤鸣:“……”
怎么有点后悔刚刚没利索把他扫地出门。
早课没去老师点名——怎么办任孤鸣心说当然是赶快装病骗假条了!他想到做到,当即往后一仰, 毫不吝惜地往竹毯子上一栽,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他本来生的皮肤白皙, 这么一倒额角迅速充血泛红, 又有竹条压痕,更加可怖,给孟雪致唬了一跳,急忙往起扯他:“阿鸣你怎么倒了!”
任孤鸣虚弱地抬起手,正要即兴演出安排一段, 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撞进来一个人,十分失态地把孟雪致一搡攥住了他的胳膊。任孤鸣大惊失色, 把两只眼睛一抬, 却见是方才分别的谈知臣忧虑地看着他,眉头蹙着,神色里好似有点谴责的意味。
孟雪致拍了拍手, 也没计较他那一推,大大咧咧道:“哗,你怎么也来了”
谈知臣没搭理他,却有人替他接道:“我忧心阿鸣。”
因为他急匆匆冲进来的缘故,门没关上,裴衍青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来。小小一间屋子里挤挤拥拥站了四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任孤鸣也没法再欺负孟雪致没心眼弱风扶柳似的站着,只能自己寻摸着顶着一块伤站直了:“我只是昨晚没睡好……偶感风寒……”
“我看你就是贪睡!”一人大喝道:“你师父刚走,你便逃了早课,还说什么偶感风寒……”门还是没关,学政突然冒出来斥责:“分明就是怠惰冥顽!”
他气的胡子一翘一翘得:“你,你,罚你去寒室抄书!”
任孤鸣颤颤巍巍地举手:“寒室……上次之后就责令关了。”
学政一哽,目光扫过谈知臣——他冷漠瞥着七窍生烟的学政,像个不驯顶撞教导主任的不良学生。不良学生冷冰冰和他对视,学政终于败下阵来拂袖怒道:“那你就闭门思过吧!”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也易。学政这个禁制比之平云君的手笔差了十万八千里,任孤鸣顶着头顶的伤蹲在大门口鼓捣鼓捣。银白色的禁制缓缓落下,他站在门口手搭了个凉棚四下一望,山上寂静无声,应该是都在上课。
几位小公子说到底还是客人,住处都有专人打扫,东西少又简单。没什么宝贝东西,同样也没什么可防的。
洒扫弟子一般收拾收拾起居也就算了,禁制下的稀烂——任孤鸣摸了摸锁,轻轻松松推门走了进去。外面的阳光非常好,阳光在细碎尘埃中生机勃勃地起舞,一枝栀子空荡荡地点缀着样板房,与任孤鸣沉默对峙。
这间房里左右两厢,都是干净整洁得硬邦邦的,每一边都挂着一套干干净净没有褶皱的弟子服。任孤鸣琢磨琢磨,先往没有剑架那边去了。谈知臣是不愿麻烦旁人的性格,他的东西也想他本人一样——干干巴巴,干净得好像从来没住过人似的。任孤鸣伸出两根手指夹着抽屉拉手轻轻拽开,里面只有一沓白白净净印着梅花暗纹的宣纸,还压着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镇纸。
他做“贼”心虚,左右一瞄无人,指尖拨了一把纸片,却突然看见最下面还有一段叠的平平整整、如涤雪之青的丝带。
任孤鸣两根手指提溜着它瞅了瞅,恍然大悟:是之前在小莲湾他拴在人家手腕上的那根带子。
说实在的他都快把这东西忘干净了,毕竟他前前后后过着两段“不同的人生”——一会在危机四伏的十年之后,一会又在岁月静好的大战之前,他自己都觉得要不是他生了一副聪明绝顶的脑瓜骨,肯定就得往进精神病院去。没想到谈知臣竟然把这根破带子洗干净、妥帖留存了起来,倒叫他手足无措起来。
放着吧,又觉得一个男人收着这么个物件奇奇怪怪的,拿走吧,又会打草惊蛇,真是上下两难、强人所难、难上加难,以至于他“聪明的小脑瓜骨”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对策。
思来想去,任孤鸣决定依旧做一个聪明的缩头乌龟,全当不知道罢了。
裴衍青和他分住两厢,不过他的佩剑没带走,还在桌子上摆着。凭借置剑,任孤鸣才能分开这两位究竟怎么个住法。
裴衍青抽匣里放的东西就显得有人情味多了,虽然房间表面上好似规矩古板似的,实际上少年喜好的玩意儿都塞在了抽匣里,挤得满满当当的,甚至还有两颗半青不熟的梅果子——任孤鸣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师父引以为风雅的那颗梅树结的果儿,也不知道这帮少年哪来的广大神通,竟然能给弄回来藏着,实在叫人佩服。
他翻了一遍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兴致缺缺地给把东西一扔丢了回去,转身想要再翻一翻衣柜,却突然发现门边上的盆景兰花纤长的叶子蔫哒哒地垂着,叶尖微微有点发黄——穹窿山的弟子再怎么粗心也不会把花养成这副德行,况且穹窿山灵气充裕草木茂盛,这花活像被人折腾过似的,满脸丧气相,实在是有点不对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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