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亭往年总是不到子时, 便耐不住睡意同周公会面去了, 今年无端端有些心慌,在门外带着阿木尔放了不到半个时辰的烟花, 便匆匆赶了回来。
襄慈长公主并无异色, 只说宫中织女针脚粗陋,落了针头在衣内,已让赵公公带回去重新做了。
季沧亭对此半信半疑, 但见母亲今日忙于年节布置, 早已神色疲倦, 便不敢多追问。一家人坐在廊下, 看着窗外飞蹿而升的朵朵烟花, 赵公公带来的怪异氛围也逐渐散了个干净。
冷清的长公主府里难得有个孩子,仆人们便从仓库里搬出了一箱箱烟火在院子里摆开,不一会儿满院落就为火树银花载满, 一时间如梦如幻, 瑰丽非常。
阿木尔生于厄兰朵极西, 那里有澄澈得可看见天悬星河的夜空,却未曾想到千万里之外的中原汉民早已将星光搬到了人间。
“嘶——”阿木尔学着季沧亭去点了只烟花, 却不小心被蹿出来的火苗燎了一下,灰溜溜地回到了暖炉边,小声嘀咕道, “原来真的是火……”
这话招了季沧亭好一阵笑话,而襄慈长公主此时也好似格外随和,甚至同年幼的阿木尔讲起了中原的民俗传说。
“……从那以后, 人间的百姓每到过年就放起了烟花爆竹,再也没有年兽来滋扰了。”
长公主真的好像母亲啊……
阿木尔再一次如是感觉,小声道:“我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明年还能再、再讲一次吗”
“腊月听长辈围炉讲古是中原的传统,我娘不能分给你,你还能找老彭讲嘛。”
阿木尔猛摇头:“我、我不听彭哥讲,他总是讲‘莺莺巷’那些事……”
季沧亭一阵猛咳,恰巧此时皇宫的方向,象征子时的盛大烟火也开始照亮天穹了,外面街头巷尾传出孩子们追逐坠落火花的欢呼声,季沧亭拿胳膊肘捅了一下阿木尔。
“过年了,你明年有什么愿望,可以现在许了。”
阿木尔道:“我……我希望我乌云国的族人,能平平安安活下来等我回去,郡主有什么愿望呀”
“我”季沧亭揉了揉眉心,道,“我去年前年大前年的愿望都是把成钰娶回家,让他给我天天做饭,大概是我的诚心惹怒了上天,成钰这一年还是没有上我家提亲。”
“那成先生明年要是还不来呢”
季沧亭怒上眉山:“又不娶我,又守身如玉得像个庙里的和尚,他想干嘛我就再等一年,管他成老头唧唧歪歪,不娶我就带兵抢他家的去,到时候你就帮我抱住成老头的腿,对了他左腿是老寒腿,一换季就不好使,你记得抱右腿……”
少年人困得快,闹了好一会儿,待烟火声渐渐淡去,便一左一右趴在襄慈长公主膝头睡着了。
襄慈唤人为他们披上锦裘,缓缓用手指梳理着季沧亭的长发,无声喃喃。
“娘的愿望,就是来年,也这样……能和你们在一起。”
……
炀陵城大年初一铁板戏目之灞阳郡主巡街讨红包,天不亮就上演了起来。
她今年带着个娃儿,要起红包来底气十足,甚至戎装都穿上了,左边让阿木尔背着筐,右边让老彭扛着枪,胯下骑着被刷洗得油光水亮的小老婆,目标明确先找上了她的同窗。
“王矩!王矩!王四傻,在吗看看零花你屁话,骑我小老婆想不给钱以为我不算账了吗”
“谢九郎不至于这么狠吧,昨晚住王矩家了呵,我刚从王矩家过来,骗谁呢他床下没人……破财挡灾就对了嘛,来阿木尔祝你谢九哥哥早生贵子……哦他是佛门俗家弟子啊。”
“温咏臣!温咏臣,我知道你在家!你再不开门我就……诶你家这新门环是昆山玉的啊,谢谢了。”
——“季刮皮你回来!”
滋儿哇滋儿哇地先扰了一圈民,扰到庾光家时,昨晚刚闹了一阵,没睡两个时辰的庾光气得拿蜡头箭满院子追着季沧亭乱放。</p>
“一大早的!就不能!让人安生点!本来心情就差!见到你!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