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谢芜见他这幅模样,心中生疑,但到底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朝他走去。
她这刚动步子,站在地上的人望向她,下意识就往后退,赤脚踩到水壶碎片上,划了道口子出了血像是没知觉般不叫也不喊。
“你别动。”谢芜忙道。
男人眉心紧拧,似乎有莫大的痛楚。
谢芜扶着男人坐床榻上,转身拿了扫帚将打碎的水壶扫干净,以免扎到他。
检查了一番男人的伤口,没有崩裂的现象谢芜松了口气,对上一直静静凝视着自己的目光,谢芜轻声道:“我叫谢芜,你是我从山上发现捡回来的,这里是我家。”
上辈子遥遥一望,这男人眼底是浓重而化不去的杀气,山上与这男人对视,眼底尽是阴戾与森冷,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男人的眼神都充满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胆寒,令人难以直视。
但现在,谢芜望着那双黑亮的眸子,瞳眸中清晰地印出自己的脸庞,像是一池春水般的清澈明亮,卸下所有防备与戒心,只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谢芜所见的戾气与森冷仿若只是假象,不曾存在般。
“我记得你,是你救了我。”他身体还虚弱得很,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瞧不见,声音亦是无比嘶哑。
“你放心,你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过两天等你能走动了,我就送你离开村里。”谢芜顿了顿,问道:“不过……你是谁?”
上辈子谢芜只遥遥望了他一眼,便汇入人海中逃亡,只记得这张令人记忆犹新的脸。
“我?是谁?”这仿佛是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男人嘴里嘀咕着,眼神迷茫,飘忽不定,凝眉想了会,眼中痛楚渐浓,垂头想了许久,发出嘶声呼痛的声音。
“怎么了?你没事吧?”
半晌男人才抬起头来,剑眉紧蹙,手捂着额头,半晌后吁吁靠在床头,“我好像……忘记了。”
谢芜心里咯噔一声,眼底有稍许的忧愁。
她的打算是,救命之恩,不说倾囊相报,怎么说也得有所表示,这人既是能号令三军的‘反贼’,一点报答自然也是拿得出手的。
只是现如今这场景,是谢芜从未料到的。
“姐,怎么回事?”瑾玉端着熬好的药从外走进。
“什么都不记得了,估计是磕到头了。”
瑾玉站在床前端详着眼前的男人,“摔成了个傻子?”
谢芜眉心紧锁,不言语。
这人既然失忆,走是不可能走的,更何况看男人这模样,这症状,和大伯家那天生蠢笨的大儿子也不是很像。
“那……咱们得把他送官府去!”
“不行。”谢芜当场否决。
将反贼送官府,只有死路一条。
谢瑾玉拍桌而起,“不行?姐姐,你难道还想把他留在家里?他这么高这么大,看起来比我还能吃,咱们怎么养得活他?明天就把他给扔了!”
先前家里只有两口人时,吃穿谢芜还不怎么发愁,等家里那些田地从大伯手中拿回来后,只怕还有余粮,可现在无端多了个身强体壮的人吃饭,可能不够。
“不许胡说。”谢芜小声斥责了瑾玉一句,结果他手里的汤药,递给男人,示意他喝下。
谢芜的话挺好使的,男人双手捧着碗,大口大口将人闻着都苦得皱眉的中药咕咚一饮而尽。
“我怎么胡说了,姐姐,你带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住进咱们家,你的清白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嫁人?”
上次那县城里的张家大少爷来说亲,说是要纳他姐姐为妾,媒婆将那张家大少爷说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说他俊朗非凡,貌若潘安,城里想嫁给张少爷的女子都排到护城河去了,谢芜能被张家大少爷看上眼,纳进张家为妾,从此无数丫鬟仆从伺候着,不用洗衣做饭干粗活,是谢芜的福气。
福气?瑾玉嗤之以鼻。
这就是福气了?那他姐姐福气可真薄!
什么张家大少爷,一个油头粉面流连花街的瘦竹竿,他一拳能打死五个,这样无能之人想娶他姐姐当正妻都不够格,还妄想纳他姐姐为妾,简直白日做梦!
自此,瑾玉对那些长相俊朗的男人没一分好感,都是些寡情薄幸之人,都配不得他姐姐!
现在一个男人竟然公然住进了他的家里,若是正常人也就罢了,看着样子还是个傻子,往后估计还得他姐姐照顾,最后累着的不是他姐姐还是谁?不扔出去,留在家里吃他们辛苦赚回来的米粮呢?
“等明天你去陈大夫那拿药,顺便把陈大夫请过来再给他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天生的,这外伤导致的估计还有的治,治好了我们就让他走,行吗?”
瑾玉也并非那无情无义毫无怜悯之心的人,真让他把这伤得快死的人赶出去他也做不出,听他姐姐这么说他也就罢了。
“行吧,等他好了马上让他走。”瑾玉瞟了男人一眼,死死瞪着他,“你不许盯着我姐姐看!”
男人浑身上下剧痛无比,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印象,不过是在山林间,谢芜那张曾在自己面前焦灼的脸庞,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以及大脑中空白的记忆,无一不让他倍觉危机四伏。
屋外传来嘹亮的声音:“小芜,你在家吗?”
谢芜与谢瑾玉相视一眼,是大伯母。
“你在这照看他,我出去看看,”谢芜又叮嘱着男人,“你在这好好养伤,不要说话。”
男人点头。
谢芜理了理干净洗得发白的衣裳,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