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煜要前往粤江,必须有公社开出的“路引”,甘大海那时还只是个生产队的“小队长”,芦庄的印把子都不归他管,何况公社的印把子?
他想要达到目的,只能“偷”。
要么偷印章,这个动静太大,不如趁保管人员不注意,偷偷拿到印章,往“路引”上盖个戳,再原样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事后还查不到他头上。
鸡贼啊!谁说农民淳朴来着?粗来,保证不打你死!
甘大海被卢南樵当面问起,嘴唇哆嗦半响,倒也没有抵赖,挤出一句哭腔:
“卢主任!甘煜他……他是我亲表弟啊,我们甘家祖上穷,爷奶叔伯都饿死了,到我这一辈,就剩下我和他一对苦瓜瓤子,我要不救他,他就死定了啊嗷嗷……”
甘大海泣不成声,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那群人真狠,把他往死里打,还骂他是反动戏子生的野杂种,往他嘴里塞热炭……我再晚去一步,他就没人样了!”
甘露听得心惊肉跳,对傻爹刮目相看。
表面怂而已,骨子里仗义,有种!
卢南樵叹气:“你就没想过,一旦被发现了,你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坏分子嘛,跟村里那群黑五类一样,大会批,小会斗,事事低人一头,可那又咋样?我就是个农民,还能不让抡锄头种地了?”
甘露翻白眼,“种地”跟“种地”可不一样!
还好这便宜爹没被抓包,她穿成穷唧唧地村姑已经够倒霉了,还穿成戴了黑帽子的村姑,还能不能好好活了?
这事唯一无辜的,大约是那个负责保管公社印把子的小干部。
朱克文。
因为此事,很是灰头土脸了一阵子,还被上级勒令交代:曾经给什么人违规盖过戳,牵连出好几起此类事件,吃拿卡要的劣迹全曝光,差点被撵出公社干部队伍。
最后勉强过关,但有了污点,仕途止步于“副主任”,被“插队知青”卢南樵后来居上。
甘露安慰傻爹:“是姓朱的自作孽,你最多算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而且人家还没“垮”,在原剧中整得傻爹家破人亡。
甘露毫无心理负担,紧跟在卢南樵身后,进了自己那间客房,是三人间,另外两张床都没住人,等于单人间了,面积还挺大。
黑甜一觉。
早上天刚蒙蒙亮,傻爹已经背着大竹筐,跟在卢南樵身后过来催床。
甘露赶紧把脸上飘着的工业票藏好,这是她昨晚用卢南樵兜里的票据,从八卦别墅里“召唤”出来的的,一百面值,沪城发行。
甘露每次召唤别墅里的藏品票据,时间长短不定,有时候需要一刻钟,有时候需要一整夜,甚至三天三夜,超过这个时间还不成功,就是不行。
召唤出来的票据,可以先“存”在八卦鱼里,也可以直接“取”出来,偶尔还会自己“飘”出来,甘露还没摸清规律,慢慢探索中。
洗漱完毕,用罢早饭,甘露主动问卢南樵:
“朱一飞哪去了?他那台缝纫机买了没有?”
“还没,今天先去第一百货看看,货到了才能买。”
“其它十几家国营商店,也都没货吗?”
甘露想避开卢南樵,可惜办不到,临近年关,总店都缺货,分店更没辙。
她扯着“看热闹”的幌子,赖着要一起去。
卢南樵答应了,朱一飞的脸色却很难看,看着甘露父女俩像看见臭粑粑一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甘露岂会把他放在眼里?狠瞪了一眼过去,叮嘱傻爹坐在路边邮局里避风,自己穿过金陵东路岔口,去商店门口探路。
才刚过七点半,第一百货家用电器门市部外,已经聚拢起数十人。
电视、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空调,这些东西普通人望尘莫及,慢说买,能看一眼都值得吹嘘半年。
大部分人来这里,都是为了“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了不起再加一台照相机。
而这些东西,都不用电,算不上电器,是工业品。
卢南樵让甘露原地等候,自己去找他认识的商店负责人,争取今天就能提货。
甘露嘴上嗯嗯,一转身又绕着人群转悠。
不过几十人,阶级地位分明,穿毛呢料的一拨,穿军大氅的一拨,穿藏蓝劳动布的一拨,穿粗布旧棉袄的一拨。
几乎都是年轻人,□□骑着款型不一的自行车,人和车彷佛天然一体,玩得熟溜,怎么折腾车都不倒,人也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