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虽然才十几, 性子却一向沉稳,自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
周兴怀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展台。
那是一枚铜制令牌, 因为年代久远, 表面已经斑驳了, 布满灰白的历史痕迹, 只有中间一个凸出来的令字还隐约可见金属的光辉,拍卖师介绍它年代不可考, 接下来就是极力渲染它的神秘。
古董大多神秘,在周兴怀眼里,拍卖师只不过是想抬高它的身价罢了。
就算有了历史的加成,也不过只是个铜制的令牌, 前面那么多好看稀奇的古董都过去了,周兴怀实在想不明白一向淡定的苏妙为什么独独对它另眼相看。
但听到苏妙的许诺后,他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他见识过苏妙符篆的力量, 知道这一个要求意味着什么。
一个信息不多外表又不出众的东西起拍价两百万,感兴趣的人不多, 全场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跟周兴怀竞价, 等到了三百四十万的时候, 就没人再跟了。
周兴怀丝毫不意外, 正准备看拍卖师敲下锤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张家人第一次举起了牌子。
“三百五十万”
周兴怀依然毫不犹豫举起了牌子, 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三百六十万”
“三百七十万”
“三百八十万”
会场里只剩下这两处举牌,苏妙看见,张家那几个人似乎是朝这边瞧了一眼。
“四百五十万”
“七百六十万”
会场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他们认出了周兴怀这个青市名人,另一处却不认得,只瞧出了他们身边陪着的是曹秘书,只怕来头不小。
竞价持续了十几分钟,张家人好像忍受不了这种麻烦的角逐,一下子把价格抬到了一千万,会场里瞬间哗然。
抬价的男人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周兴怀一眼,才慢悠悠坐下了。
曹文广偷偷冲他眼神示意,摇了摇头。
周兴怀与曹文广交情不浅,知道他是个谨慎的人,被他这一暗示,立时犹豫了一下。
拍卖师开口了“一千万一次”
苏妙背靠在椅子上,盯着那枚令牌,手指漫不经心敲了敲,用只有周兴怀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继续。”
于是周兴怀又举起了号牌。
张家人开始以一百万的区间加价,而周兴怀仍旧保持最初十万的加价幅度。
等价格到了一千八百万的时候,周兴怀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他不是心疼这些钱,一千八百万虽然多,对他而言也不是拿不出手的数目。让他心惊的是曹文广的目光,相处日久,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简直是死亡一般的警示。
曹文广向来是个谨慎稳妥的人,不会轻易这样失态,周兴怀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从苏妙的话看,这几个张家人在她眼里不足为患,可张家是一个整体,张家不仅仅只有这几个人,如果他们背后的力量超出苏妙的能力那该怎么办
他到底是个普通人,面对着不属于凡世的力量,周兴怀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会场里还开着空调,可他的汗却不自觉地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苏妙像是刚发现他的状态似的,惊讶地问了一句“周叔叔,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坦荡而自如,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少女在表达自己的困惑,可她乌黑的瞳孔里清澈无光,距离她最近的周兴怀能看其中隐藏的含义。
继续。
张家人的目光不停地扫视这边,周兴怀无力地举起了号牌。
张家女孩儿面色冰冷起来,旁边一个男人冷笑道“曹秘书,你们这位大企业家觉悟可不怎么高啊。”
曹文广只能赔笑打哈哈,内心却不住焦急,周兴怀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他都示意了那么多次,非要为了一件竞拍品跟张家杠上
这玩意儿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再次怀疑地看了一眼展台。
价格最终停止在周兴怀的两千三百万,男人还要举牌,女孩儿止住了他,“不用了。”
不用了。
曹文广的心一下子掉到了悬崖深渊。
他跟张家这几个人相处时间不长,也就四五天,可四五天里能看出不少东西。
青市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他们可以说是卑躬屈膝有求必应了,私下里也忌讳莫深地跟他交代过,说上面的下达了指令,务必要好好招待这些人,不管他们要求什么都要全力支持。他想再问更多时,却半点信息也扣不出来。
按道理来说,一个普通的中医世家不至于让人如此。
曹文广默默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儿,也就是张家当家人张天睿的女儿,张千凝。她白皙姣好的侧脸此刻仿佛凝结着冰霜,让人望而生寒。
通过短时间的相处,曹文广看出这是个被长时间有求必应娇惯坏的主,今天没有成功拿到想要的东西,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忍下去。
他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道周兄,你自求多福吧。
周兴怀拍下东西之后,一颗心没落地,反而更加悬了起来。他转头瞧了眼曹文广所在的方向,却见他已经同张家人离开这里。
他虚脱地倚坐了下去。
“谢您了周先生,待会儿东西到手,只要不违背我原则,什么要求您都可以开口。”
周兴怀摆了摆手,苦笑道“别提什么要求了,您只要保证我全家安全就行,得罪了老曹都再三提醒我的人,怕是不太好了”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一时间竟有点狼狈。
苏妙瞥了他一眼,抿唇笑了笑,“祸事因我起,我自然会结了这个果,张家人的影响不算在内。周叔叔,要求还是生效的,您可得好好想想。”
说完,就仰下闭目养神,唇角还微微翘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周兴怀见她不慌不忙,底气十足,仿佛也找到了一点安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到底是青市首富,政府的纳税大户,在本地也有一定的名望,张家人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况且这次把宝压在苏妙身上,只要赌对了,那就是一条顺畅无阻的康庄大道。年轻时做生意都是赌过来的,真是老了老了,连这点勇气都没了。
最要紧的是,他也没得选,周兴怀苦笑。
他得罪不起苏妙。
反正得罪哪边都是死,不如选个离自己近的。
接下来的拍卖就没什么惊喜了,令牌被拍下之后张家人就走了,他们果然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
拍卖会结束后到后台去交接,周兴怀本想把东西连人给她一块送回去,苏妙略一思量,上了他的车,却没有回天门事务所。
“周先生,直接去你家。”
周兴怀原本打算将她送回去后再去谈一笔生意,闻言没有多问,命令司机调转了方向。
周家的别墅偏离市中心,但距离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苏妙下了车,见这里面积也不是很大,只是周围环境十分清幽舒畅,前有小河后有丘,既能生财又有倚仗,再看里面的摆设,想是找人专门看过风水。
苏妙来这儿自然不是为了参观。
她绕着别墅走了一圈,又倒回来踩了几个点,让人掘出几个小坑来。周兴怀一直在她身后跟着,数了数,总共八个,又瞧见她往里面各扔了一枚铜钱。
接着,她又进到别墅,找到正中心,掏出几枚泛着寒意的铜钱,在地上摆了个斗的形状。
因为别墅设计后花园占了较大的比重,所以这个铜钱斗位于房子后面,花园偏里的位置。
这一切布置好之后,苏妙掐了几个手决,眼看着周围的元气在向斗内缓慢汇聚,停下了动作。
周兴怀见她似乎办妥贴了,忙问她这是干什么用的。
苏妙笑了笑,道“周先生,既然害怕张家人,这两天你就和家人待在家里别出去了。只要在别墅里,我就能保你安全,万一出去碰上什么,您可别怪我。”
周兴怀显然有些忧虑,“一直呆在家里么,我这边还有生意”
“放心,只是几天而已。”苏妙道。
又指了指地上刚摆的阵法,笑得有些神秘,“周先生,这些天好好休息,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周兴怀家里除了保姆,就只有一家三口,人口简单。妻子邵之卉虽有些抱怨,见他面色沉重,也没再多说什么。至于周羽航,他巴不得待在家打游戏不去上学,也乐得答应。
刚开始什么事都没发生,周兴怀难得闲在家里,大早起来神清气爽,脑子都清明了几分,去后花园闲逛,也觉得动作的沉重感变淡了,弯腰撒了几把花肥,竟没有丁点以前的酸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