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把铜钱拾起一枚, 斗的形状就缺了口,周围的元气不再向这里汇聚,而是渐渐地向周边飘散开。
又顺着别墅把挖的几枚铜钱都挖了出来。
曹文广见她没动静了, 瞪了瞪眼, 问“这就完了”
苏妙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完了。”
她的神情始终坦荡, 目光没有丝毫波动,曹文广确信她没跟自己开玩笑。
狗日的, 他就知道周兴怀的话信不得,这家伙最近莫不是被下了降头纵然一向镇定,曹文广此刻也忍不住想骂娘。
可没等着他拉住周兴怀再说道点什么,一个狼狈的人影就走到他们身边不远处, 停了下来。
张千凝还是穿着一身白裙,然而不过一天的时间,皮肤就没了令人惊艳的皎洁光泽, 迅速黯淡下来,身上也没了那股子仙气。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苏妙手中的铜钱上, 再一抬头, 眸子中充满狠厉。
“你干的”
苏妙与她对视良久, 蓦地挑了挑眉, 点头。
张千凝身后,两个张家男人扛着最早翻墙进来的人过来, 曹文广注意到, 那人已经半昏迷了, 皮肤干巴巴的,嘴唇苍白得起了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精气神。
这人已经废了。
苏妙是这样想的,张千凝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瞪了苏妙一眼,问“你布的是什么阵法”
苏妙没回答她,反而慢吞吞道“听说张家颇有权势,连本市市长都不敢得罪,半夜还翻人家墙,我当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原来连个小小阵法都不认得,啧啧”
话语里充满了奚落,张千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牙问她“那天的令牌在你手里识相的趁早交出来,张家不是好惹的”
苏妙抿了抿唇,眸子沉下来,“跟我抢东西的人都没好下场。”
张千凝被她的气势镇住,呼吸滞住片刻,半晌盯着她冷笑一声,甩手走人了。
后面两个忙扛着人跟上,出了别墅才问“小姐,三子这可怎么办而且我的修为也要不要叫本家的人来给她点厉害看看”
张千凝停下,运转了一下心法,发现筋脉中的元气干涩而难以流通,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元气竟然被那个阵法吸干殆尽了。
她是张家继承人的独女,也是家族中公认天赋高的子弟,此刻被苏妙羞辱到这般境地,当真叫她恼火。
想到那个女孩跟她一般大小,她更加嫉恨。
“不用,这种小事不用劳烦本家。这次不过是着了她的道”张千凝低头进了车里,努力使自己的神色平静下来,“回去布下聚元阵闭关几天,然后查清她的资料,交给我。”
“三子呢”他的根基都已经损毁了。
张千凝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送回去,张家不缺养闲人的钱。”
“是。”
车子渐渐远去了,而曹文广在旁边围观了一阵,终究改变了对苏妙的偏见。
苏妙看起来是无害,是不像风水师,可张千凝都承认了,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做到这个职位,曹文广早就练就了一身变脸如翻书的本事,见苏妙正跟周怀兴说话,也不打扰,就站在一边面色和善听着。
周怀兴正问到阵法的事情,又讲了自己这两天的困惑,苏妙把玩着手里的铜钱,一一给他解答了,“别墅外围的是八卦迷踪阵,俗称鬼打墙,只不过被我改进了,加了个拔阳斗进去,一旦有人进阵,不光碰上鬼打墙,身上的元气也会被吸干净。”
“那您说的元气”
苏妙瞥他一眼,笑了,“你倒是敏锐,别墅是个大阵,拔阳斗布在阵眼,元气被汇聚起来,养的就是你这一方别墅。”
她这一招还是从当年师父教她的释艮阵里学来的,释艮阵里有个拔阴斗,用至阳的东西摆成斗的形状,就能从地下倒吸阴气。她觉得这个阵法好玩,就逆推了一下,元气属阳,她把几枚铜钱用戾气温养一段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实践,没想到效果不错。
周兴怀听得连连点头,不停跟她道谢,他终于明白这几天家里为什么这么使人身心通透了。
说完,苏妙又给了他一沓符篆,“奔雷符只有三张,效果上次你也见了,用多了有伤天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另有一些定身符,驱邪符,碰上不长眼的该用就用。”
曹文广心思活络,略一想便知道说的是张家人。
他的目光落在那沓符篆上,见周兴怀视若珍宝地放进怀里遮挡起来,像是不想让他看见似的。
曹文广轻嗤一声,相交多年,他知道周兴怀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对别人卑躬屈膝的一天。
“苏大师。”曹文广记得周兴怀是这么称呼她的,“天色不早了,让您专门到这边跑一趟真是对不住,您家在哪儿,用不用我派人送您回去”
这人是想截胡啊,嘴脸变得倒是够快
周兴怀瞪了他一眼,道“刚才接大师来的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呢,曹兄,您怕是脑子糊涂了吧。”
曹文广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连连道歉。
这俩人明里暗里的较劲儿苏妙也看出来了,可她没有跟曹文广结交的心思。曹文广不是什么坏人,可到底是个当官的,还是这么个谨小慎微的职位,性子里总少不了油滑。
简单来说,有点看人办事儿的意思。
这也是苏妙愿意结识周兴怀的原因,周兴怀通透大气,做人真诚且不虚伪,相处起来总不至于叫人生厌。
曹文广是个人精,看出苏妙不大理会他,就给了她名片告辞了,临走时脑子里还满是怎么应对张家人的浆糊。
事情解决,也该走了,苏妙问“上次我说的要求你考虑好了吗”
周兴怀刚送她上车,闻言立马点头,“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是羽航自小身体就不好,希望您能帮着看看。”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苏妙答应下来,“那就让他周末两天到我店里去,我教他一些心法。他有些先天不足,调理一段时间就能好。”
周兴怀眼睛一亮,乐呵呵地道了谢。
苏妙回到家里,拿出了那天拍卖下来的令牌,因为要回学校,这东西她还没怎么来得及研究。
令牌的表面泛着斑驳而坚硬的灰白,长久的历史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只有凸出来的令字还隐约可见金属的光辉。
她研究了好几天,始终没搞清这玩意儿是什么用途。
上面煞气浓重得很,从那团黑雾就可以看出来了,可又没附什么凶灵,苏妙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恶劣的环境能温养出这样的东西。
她来这个世界总归没有多久,与她上辈子差了几乎千年,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但从那天的情况看,张家人也许知道。
苏妙正准备把令牌放到盒子里,指尖一滑,勾到令牌边缘的一处凸起铜锈,不小心把手指勾破了。
殷红的血珠冒出来,没等苏妙反应,那滴血珠迅速地渗进了令牌。
苏妙确信自己没看错,血珠确实是渗进去了。她忙把令牌再次举起来,看到刚才沾上血珠的地方没留下任何痕迹。
正琢磨着这是不是法器之类的东西,忽然脑子里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抛下了手里的令牌。
忽如其来的痛感让苏妙心神一时不稳,忙念了一段安神咒,盘坐在床上,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团煞气。
那团煞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纵使她修为深厚,通过内视,也能看到在这些煞气的冲击下,筋脉有了一些裂痕。
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苏妙稳住心神,迅速用精神力牵引着元气在自己身周布下聚元阵。
一般的聚元阵事先要布置好材料,布好阵之后能承担的元气也有限,但由于在苏妙精神力的操控下,聚元的材料本身就是元气,这种限制是不存在的。
磅礴的元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如数灌进了苏妙的身体里。那团煞气力量强横,阴与阳的碰撞下,一层一层的元气消散又补充上去,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在长时间的追击后,一层薄薄的元气终于裹紧了煞气。
聚元阵还在不断运转,一部分元气继续追击着煞气,另一部分开始修补苏妙受损的筋脉。
筋脉破损又修复,修复又破损,当厚厚的元气彻底裹严那团煞气后,体内的状况终于稳定了下来。
然而不等她反应,老老实实停下来的煞气竟然开始与元气互相渗透,已经相溶的部分显出沉静的灰色。
灰色,混沌,初始之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苏妙盘坐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等窗外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来时,她才睁开了眼睛。
薄瓷般的肌肤上透出淡淡粉色,黑发乖巧柔顺地从肩头滑落,她站起身,面向着朝阳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从未如此轻盈舒适。
她们家在四楼,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楼下,那里有一棵大树,树冠茂密,树叶脉络清晰,往下,是苍老外壳下包裹着生命气息的树干,再往下,虬结的树根攀爬出半截露在地上,与地面紧密相连的地方,一只蚂蚁正在快速移动着,苏妙甚至能数出它有几条腿。